第23章 风云局:五

霁水道观,地下室。

被法术锁住喉颈的楚落笙一身是伤,昔日精心养护的长发和发黑的血黏在一起,看起来乱糟糟的,一点也不像从前傲气小公鸡的模样。

有个身披黑色道袍颇有风骨的女子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步,看得出来这女子是想除他而后快,只是不知道为何迟迟不下手。

“呵呵……霁水真人,”楚落笙低低笑起来,扬起脸,昏暗灯光下,他的模样竟然有三分肖像越碎稚少年时。

“怎么还不杀了我?”

霁水真人有一瞬间的恍神,听得他开口,甩袖扇了楚落笙一耳光,“闭嘴。”

法术禁锢住了楚落笙的行动范围,他被打得只能微微侧头。

楚落笙再次笑起来,“只有这种程度吗?”

又挨了霁水真人一鞭子。

“你老实待在这里吧,我不想要你的性命。”她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两扇巨大的石门随之闭合。

楚落笙看着被罡风斩杀在石门边上的蜈蚣残肢,神色黯淡。

他知道师尊跟这个霁水真人有些渊源,他们两个同出正派,师尊一开始让他调查霁水真人时,他尚且诧异。

现在看来师尊果真不错。

这霁水真人确实是有问题的。

他学艺不精被法器拘在这里,恐怕没几天活头了,不知道能不能把消息传出去。

霁水真人的术法将附近的缝隙封得严严实实,不论是什么都会被罡风切断……也许这次,真的会死吧。

……

“皇兄!”一个穿着鹅黄宫装襦裙的少女提着裙摆从鱼阙面前跑过去,身后跟着一队仆从。

少女头上钗环满头,贵气高挑,扑在同样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怀里,脆生生的喊他哥哥。

杏花下的少年抱着她,抿唇一笑,“晏晏,今日及笄之后就不再是小孩子了喔。”

“本宫知道,”叫晏晏的少女语气带着可爱的撒娇,“皇兄可有礼物送本宫?”

“现在还没有什么能配得上晏晏的礼物,那……皇兄送晏晏一个承诺吧,只要皇兄还在,晏晏就永远是这王朝最受宠最尊贵的小公主。”

“好哦,如果皇兄成为了皇帝……本宫想要长公主姑母那样的封号。”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少年对妹妹非常宠溺,要什么都满口答应。好一个兄友弟恭的场面。

只是……鱼阙皱眉,这晏晏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这眉眼,这眼下赤色的小痣,这副眉眼,简直是柔化版的晏琼池。

不信邪的鱼阙凑近前去看少女的脸,啧了一声,这张脸越看越像啊。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投入湮魔井的魔族少年。

那双朦胧美丽的眼睛在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逐渐与面前的晏晏重合。

该不会都是晏琼池那个家伙的前世吧?噗哈哈哈,女装晏琼池。

不过这位身着绮罗锦缎的小公主,真的好漂亮啊,面若芙蓉,长眉杏眼,涟漪如春光。

身为小公主的话,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鱼阙这么想着,春日和煦的画面便破碎了。但接下来她眼见的,是这位叫晏晏的小公主十五岁后悲凉的下场。

经历宫变、和亲、反抗、宫人的欺辱,晏晏被逼得出逃,她绝望地站在悬崖边缘上,风把她的长发裙子吹得飞扬起来,像是随时会被扯断柔弱根茎的花。

“谁来……救救我。”她无助的大哭。

需要大声呼救的人,恰恰是最没有人会来救的啊。鱼阙沉默地站在边上,目睹晏晏即将到来的命运。

前来捉拿她的军队,将寒光闪闪的银箭对准了她。是皇兄的旨意。

站在旁边观看全程的鱼阙心痛极了,但她无法阻止一切,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坠入深渊。

“晏晏……”

鱼阙睁眼醒来,无意识地喊了一句梦中人的名字,昏暗的光线下恍惚可见晏晏美丽的脸庞,少女低着头长发如云垂散,微微惊讶。

“喵呜。”

猫的声音?

少女晏晏的脸庞和面前的人重合,鱼阙猛然清醒,闭眼拉上被子,翻了个身脸朝墙壁。

“还不舍得醒来吗?”

少年的声音清冽好听,他一手撑着床,一手抚摸趴在膝盖上打滚的黑猫。

密不透风的墙上漏进来唯一一缕光线洒在他脸上,形成氤氲的光斑,有点毛绒绒的可爱。

他怎么来了,才一睡醒就要面对坏水咕噜噜冒的大魔头,晦气啊。

“你来干什么?”鱼阙声音又闷又嘶哑,“可是你害我至此,我不想看见你。”

“道友真是无情,枉费我花了大心思把你救回来。”

她悄悄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胸膛,几乎撕裂神魂的痛感仿佛只是大脑的错觉,皮肤光滑一点痕迹也没有。

可你不害我,用得着你来救?

鱼阙气无处发,直想捶床。

晏琼池也不恼,“方才你梦到了什么,我很好奇,告诉我罢。”

“没有!”

这打完再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过来套近乎,您的脑回路是有什么大病?

现在她被关进了悔过塔,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押送回仙门。

如果仙门的长老罚她关禁闭,那晏琼池日常暗害主角的计划就会畅通无比。

他死亡的命运不可扭转。

虽然有打退堂鼓,但是……

哎呀,好烦。

“喝点水么?”

少年抄了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水送到跟前,“嗓子都哑了。”

鱼阙想起少女晏晏的死状和那个魔族少年被投下湮魔井的绝望,越想越不是滋味。

干脆猛地坐起来,咬住茶杯边沿喝水,眼睛看着晏琼池。

这家伙脾气也太奇怪了,时好时坏阴晴不定。她真是生怕自己哪里不顺他的心意被他笑眯眯搞死。

这家伙说不定还会为她掉几滴鳄鱼眼泪,博取不明真相的群众好感。

啧。

少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道友何故这样看我?”

鱼阙垂下眼睛,摇摇头。

“还要。”还是好渴。

他好脾气地给她倒水,又开始那副振振公子的模样,露出无害的笑:“道友做了什么梦,你告诉我罢。”

“梦罢了,梦尚且能感知是梦,就是不知道晏道友这么多年来一直将面具戴在脸上,可还分得清自己本来的面目?”

喝饱了的鱼阙斜他一眼,开始阴阳怪气。

少年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楚楚可怜又是一个笑容:“道友你在说什么啊?”

才见识过晏琼池恶劣的鱼阙再也不会被他蒙蔽,默默将身位挪开,“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笑。”

“不好看吗?”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可是练习了好久……”

“少主!”

一个着黑色劲装衣襟上绣霞云纹的男子打开暗牢的门,走至晏琼池跟前单膝跪下。

“什么事?”少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

“东洲的密信。”男子额汗涔涔,双手奉上一封封皮精致的信函,“请少主过目。”

晏氏的密信

那封信函落在晏琼池手里,“啊,确实是父亲大人的手笔,”他漫不经心地叹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只是你靠我太近,我不喜欢。”

话音刚落,那人就被无形的力踢出去,撞在墙上,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挣扎着起来维持行礼的模样。

“少主息怒。”

“下去吧。”

信使连滚带爬跑了。

这、这变脸也太快了,信使小哥又做错了啥?光是靠他太近,就被如此对待?

鱼阙咽了咽口水,把身位又往里挪了挪,她想起来系统的话,又看了看他劲瘦的腰身,感觉人生无望。

系统,她还是不敢轻薄这个神经病。

“道友在看什么?”收下密信的晏琼池见她裹成粽子,目光飘忽地盯着自己,问,“怎么了?”

鱼阙不说话,看着他。

别装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啊喂,我都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恶劣的人了。

“上次我说没有下次,你还记得吧?”她鼓起眼睛十分凶恶说:“我不会原谅你了!

“可我已经明确地警告过你,是道友自己不听的。老老实实当看客有什么不好?”

他试图顺毛:“只要你不插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小混账,我是来救你的啊!

鱼阙啧了一声,“熊熊燃烧的正义让我不能坐视不理。”

“那,道友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他露出笑容,小虎牙尖尖。

他居然有虎牙诶。

又来了,收起你装无辜的嘴脸好吧!

有点挡不住他漂亮皮相的鱼阙挪开眼睛。

“我……”她眼一闭心一横,“我想、我想摸你的腰。”

就当你假扮晏流骗我感情的赔偿!

晏琼池一愣。

“可以。”他旋即一个微笑,“就当抵了这次的过错如何?道友不要生气了。”

鱼阙:?

不是吧,她命都差点被你玩没了。

一次,可不够抵消的啊。

况且从你的眼神来看,你分明就写着你但凡敢摸我就敢要你死。

“不,”她继续咬牙,硬着脖子说,“我希望以后摸你的腰,你都不要生气。”

晏琼池收起了笑容。

怀里的黑猫像是被人踩了尾巴那样,从他怀里逃开,躲进角落。

见他脸色有异,鱼阙改口:“三次也行。”

他奇怪地问:“道友为何对我的腰那么执着?”

因为我想活命啊。

她也什么系统会对他的腰那么执着。

可好像,轻薄了他。

自己也活不了吧?

但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摸。

好瘦的腰线……他身材真的好好。

陷入沉思的鱼阙迎着他的目光,爪子无意识地搭了上去,还捏了一把。

好摸。

鱼阙:?!焯!

晏琼池:……

“道友。”

抬头一看漂亮少年的脸上几缕海棠潮红铺展,表情带着一缕被冒犯的惊怒。

再然后,一道强大的罡风扑面而来,所幸鱼阙揽着他的腰迅速低伏躲过杀意腾腾的攻击,身后的墙上出现十字交叉的沟壑,沙石飞溅。

混蛋。

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鱼阙死死揽着他的腰,好似树袋熊攀着树。

晏琼池垂下睫毛,掰开她那两只死死环着他不知死活的手,钳着举过头顶。

被缴械的鱼阙疼得眼冒泪花。

这就是……掐腰给命红眼文学吗?

她悟了。

哈哈,就当这个金手指不存在吧。

晏琼池不知道她脑子里闪过多少烂白话,只见她一脸视死如归,抬手抚上她的脖子,堪堪握住:“我不喜欢别人无故靠近我。”

那你……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喜欢别人无故靠近你,自己却可以无故靠近他人吗?

手拿开!

鱼阙生怕自己脖子被折了,讪笑,“我这不是手滑嘛,你且当我说的全是屁话,我发誓我再也不敢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她狗狗怂怂地又补了一句,“祖师爷见证,现在可以放过我了吗?”

“阿鱼——”

门口突然被人打开,黎含光的嗓门很大:“我来了——”

她眨了眨眼,只见她的冤种朋友红着眼睛半依偎在漂亮的晏道友怀里,小鹿惊恐地望向自己。

而晏道友低头看着她,面有霞红。

哇咔咔,这是干什么?

珠胎暗结……啊不是,风情月意?

黎含光迅速把门关上。

迟了一步的风化及见她站在门外表情颇为古怪,不解:“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磕到了的黎含光语气颇为激动:“我同意这门婚事。”

风化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