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田地问题

关中连年大战,豪门富户早就被一波又一波乱兵祸害的差不多了,按道理,应该没有什么难度。

李晔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把土地收回手中。

任何朝代,最主要的矛盾其实就是土地兼并,底层百姓活不下去,才揭竿而起。

李晔静待下文。

赵崇凝酝酿了一下情绪才道:“臣清查出上等良田一千八百顷,中等田两一千三百顷,下等田一千五百顷。”

“怎会如此之少?”韩偓忍不住插嘴。

李晔来自后世,在城市生活工作,对田地大小没个概念,韩偓的话提示了李晔,也就是说整个长安加起来只有四千六百亩地。

不太对啊,但凡天下有个什么动乱,矛头都对准长安,按理说,长安的地主老财功勋贵胄们死的差不多了,应该有很多无主田地才对。

没等李晔发问,韩偓叹息道:“昔年开元盛世,长安人口过百万,吏部登记关中田地有五万七千顷,没想到如今长安人口才二十七万,田地却只有六千六百亩。”

李晔不是傻子,有人先他一步侵吞土地。

赵崇凝看了一眼张承业。

天心阁里的四人,哪一个不是心思通透之人?张承业向李晔拱手道:“陛下,臣回避一下。”

李晔察言观色,别人或许对张承业有所怀疑,但他绝不会,“不用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回避,有话直说。”

赵崇凝冲张承业拱拱手:“以上是臣在吏部籍册里清查到的,臣亦实地考察过,关中因连年战乱,水渠失修,长安周边有一万顷田地荒废,还有五千倾在神策右中尉刘季述手上,八千四百倾在诸皇族王爷名下,当然,实际土地可能跟臣有所偏差,但相差无几。”

李晔目光转向张承业,“这个刘季述到底什么底细?”他记得刘全礼也是此人义子。

张承业施礼道:“此人咸通六年因家贫入宫,护卫先帝巡守西川有功,擢升为神策军右中尉,在宫中二十多年,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为人低调。”

党羽众多为人低调?这不是跟自己走苟且路线差不多吗?

李晔在屋中来回踱步。

关中在秦汉之际沃野千里,天下一半的人口和财富都在此,因此奠定了秦汉一统天下之格局。

天下有变,关中之军顺流而下,无往不克。

但经历安史、黄巢之乱,关中千疮百孔,实际上已经远远落后中原、河北、江南等地,甚至连川蜀都比不上。

如此险峻的形势,偏偏还有皇族和权臣不断兼并土地,百姓食不果腹,对朝廷怨念日盛,这是唐末民心思乱的原因。

李晔若想有所作为,就必须直面这个问题,解决这个问题。

否则他只是跟后世李中堂一样的裱糊匠。

李鸿章的时代,大清奄奄一息,到底还有一口气在。

而李晔所在的唐末,大唐只是冢中的一具枯骨。

枯骨也有枯骨的好处,至少没有那么多蛆虫。

无论李晔想做什么,阻力都很小,大家都虚弱,如果这时候李晔都不敢触碰他们的利益,可想而知以后的难度有多大,你成长,利益集团也在成长,甚至会腐化精心培养的新鲜肌肉。

这不是李晔想看到的,也不是他想要重振的大唐。

李晔停下脚步,目光坚定起来,“明日起,阿史那真延率亲卫军协助你,清查土地,无论宗室还是权臣,吃进去的,朕要他们全吐出来!”

对外可以苟,可以怂,只要坚守底限即可,但对内,绝不能妥协,绝不能松懈。

只要亲卫军在手,神策军大权在握,李晔绝不相信他们能蹦跶出花儿来。

赵崇凝声音洪亮:“臣领命!”

张承业间接提到自己初掌神策军军权,要消除韩全诲在军中的影响力,只能联合刘季述,所以才会让赵崇凝起了疑心。

任何人怀疑张承业,李晔不会。

不仅仅是他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而是张承业用实际行动向李晔证明他的能力和忠诚。

李晔重用高行周,明眼人都看出是在分张承业的权。

张承业没有任何怨言,积极配合,挑选神策军最精锐的八千人出来交给高行周。

若非这八千精锐,高行周怎能跟韩建的蔡州兵匹敌?

一个宦官若是不恋权不贪财,只能说明他是有梦想的。

第二日,李晔召阿史那真延回长安,除了本部斥候,又从禁卫军中抽出两个都,全力协助赵崇凝。

赵崇凝不再畏畏缩缩,大刀阔斧。

不到三日,李家的几个王爷就闹到李晔面前。

李晔也分不清谁是谁,一个个脑满肠肥的,公然在朝议上大哭大闹,说土地是祖宗分给他们的,皇帝若是一意孤行,他们这把老骨头就撞死在紫宸殿上,到阴间去向列祖列宗告状。

唐廷都这德行了,若是没有对自己挥刀的勇气,又怎敢对藩镇挥刀?

再说李晔也没觉得这些王爷们就是自己人。

吃大唐的,喝大唐的,都快三百年了,是时候贡献一把了。

否则还不是便宜了那些乱臣贼子?

论演技,李晔觉得他敢称第二,全天下都没人敢称第一。

当下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大唐天下颓废至此,他李晔难辞其咎,自己没面目去阴间面见李唐的列祖列宗,只好请几个王爷先下去,代表他李晔向祖宗们赔罪。

两排雄赳赳的亲卫都涌进门后,几个王爷忽然不闹了,忙歌颂李晔治国有方,大唐秩序井然,远超先祖,不需要向列祖列宗请罪。

得了好处的崔胤跟着拍马屁,朝堂上立即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要说他们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绝对一流,文采斐然,辞藻华丽,李晔差点就信了。

于是整个早朝都在一片祥和友好的气氛中完结。

下了朝,李晔满脑子都是刘季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沉的住气,要么是认怂了,要么在鼓捣什么阴谋诡计。

“陛下,覃王李嗣周求见。”自从刘全礼外出办事之后,新进的小黄门就是这个三十岁的王仲先。

说实话,李晔不怎么喜欢此人,这人给他的感觉阴飕飕的。

但他做事还算不错,对自己毕恭毕敬,李晔也就没多想。

一听到又是宗室王爷,李晔就大感头痛,难不成又是来找自己要回田地的?

“见吧。”李晔想通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臣李嗣周拜见陛下。”出乎李晔意料,这个覃王李嗣周倒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如满月,身躯挺拔,双眼有神,英气勃发,二十一二的年纪,态度也甚为恭敬。

第一印象不错,李晔也就耐着性子客套起来,“自家人,无须多礼,赐座。”

宫女搬来胡凳,李嗣周恭谨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