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刘秀才把人领来时, 范老夫子看见这韩慎果真是先前见到的那个穿艾绿色长衫的孩童，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慎哥被刘秀才叫到这里，还不知道因为什么事, 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再被范老夫子一看, 更加不安起来。

好在范老夫子打量完以后, 便出声道：“我听说你已经背到了《千字文》，你且把会背的部分，从头到尾给我背一遍。”

背书，慎哥下意识看了刘秀才一眼，后者朝他点点头。

慎哥放下心中的疑惑, 开始背书，这《千字文》他每天晚上都会从头默念一遍, 因此毫不费力的就把会背的部分毫不停顿的背诵了下来。

范老夫子没说什么, 只道：“我再考考你，现在我念一句, 你跟着读一句。”

范老夫子存心要考慎哥的记忆力到底如何, 便随口念了一大段《中庸》中的文字。

巧的是, 慎哥在里长家识字的时候，就常常听里长吟诵《中庸》里的内容。他虽不知道里长拿的是什么书，但是他仗着记忆好, 里长吟诵的文字, 他听了两三遍，心里便留下了印象。

现在范老夫子考他的，恰恰就是他听过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他本就有印象，范老夫子念了一遍, 他就记得差不多了。

范老夫子念完以后便问道：“现在你把我念得这段文字从头到尾背一遍，我看你能记住多少。”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慎哥等范老夫子发话以后，便从头把这段文字一字不差的背诵了下来。

范老夫子脸上终于有了些动容之色，与刘秀才交换了一个眼神。

刘秀才忍不住问慎哥道：“这段文字你以前听人背过吗？”

慎哥道：“我在里长家识字的时候，听里长爷爷念过两遍。”

原来是这样，刘秀才有些失望，原以为对方是那种过目不忘之才，没想到原来听人念过这段文字。

范老夫子却没有刘秀才表现的那么明显，“既然这段文字你听人念过，那我再考你一次。”

这次范老夫子选了一篇自己做过的八股文章。

慎哥看刘秀才似乎格外在乎自己能不能记住那么多文字，这次跟着范老夫子再读的时候，便格外用心。

等范老夫子念完以后让他再背诵时，慎哥先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便开始从头背诵起来。

这次没了先前的印象作为加持，慎哥背的比较慢，一边背一边回想，中间有过几次停顿，但是总算把那段文字背诵了下来。

范老夫子听得很认真，等慎哥背完以后便道：“中间错了几个字，不过跟着我只念了一遍，就能背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刘秀才道：“虽然称不上是过目不忘，但是比起其他人已经算得上是记忆超群了。”

刘秀才只失望了一下，就又想开了。过目不忘的人为什么难得，说明一般人确实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范老夫子看了刘秀才一眼，便叫慎哥回去继续念书，然后道：“这韩慎资质确实难得，只是开蒙时间有点晚。不过读书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总之你用心教导便是。”

范老夫子是觉得有点可惜，这样有资质的孩子却没能早早开蒙。像是他现在的这位学生杜佑堂，年纪只比韩慎大一点，虽然天赋还不及他，但是开蒙早，已经念到了四书。

不过将来仕途上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范老夫子才让刘秀才用心教导，也许韩慎将来的成就还能超过杜佑堂也说不定。

慎哥却是不知范老夫子和刘秀才的这番考量，他认认真真练完字，便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

从学堂出来的时候，慎哥没看见沈静，就知道姐有事在忙，便一个人走回了村里。

沈静确实在忙，先前她就一直眼馋刘家廊下晒得那些木耳。等雨停后，路上的泥土稍微晒干一点，沈静就去了后山。

果然就和刘大叔说的一样，这雨过后，榆树上果真冒出了不少黑木耳。

黑木耳晒干既能做菜，还能兑换很多积分，沈静越采越起劲，直到筐子装不下了才作罢。

采完木耳，沈静又去了几个有“梢”的地方，用带来的篮子装了些蘑菇下面的泥土。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得到些菌丝，但是总要试一试。

这一来一去，日头都升到正中了。沈静来时已经给慎哥留了饭，这时候就没着急回去，在附近找了块没有枯草的空地，然后用带来的火折子生了堆火。

沈静把带出来的清酱肉卷饼拿出来放在火上一烤，肉卷饼的香味立时就出来了。不过光吃饼有些太单调了，沈静又采了点蘑菇，把蘑菇串在一起也放到火上烤了烤。

蘑菇经火一烤，那股鲜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加上肉卷饼的油香味，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飘出去老远。

沈静掌握着火候，等到蘑菇和肉卷饼烤的差不多，便不再往火堆里加柴。火势渐小以后，蘑菇和肉卷饼都已经被烤的金黄，沈静正准备开吃，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她走过来。

那一瞬间，沈静以为这附近来了什么猛兽，虽然刘家兄妹跟她提过，这后山中并无什么伤人猛兽，可是沈静还是马上就握住了手里的镰刀，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随着那股动静越来越近，不远处的一片枯草被人拨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道士跃入了眼帘。

那老道士穿一件厚重的道袍，道袍看上去已经好长时间没换洗了，上面全是油污，可他一点没觉得，注意力全在那股飘来的香味上，只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肉卷饼上，“小姑娘，这饼能不能让我尝尝？”

他不等沈静回答就往怀里掏去，可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什么东西，最后把头上的竹簪取了下来，“这个簪子给你。”

沈静看他这样子，肯定是身上没带什么钱，便摆了摆手，“这簪子我要了也没什么用处。这饼是我自家烙得，不值什么钱，道长你要吃就吃吧！”

可是老道士却不由分说，硬把簪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接过她手中的肉卷饼以后，立马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看上去真是饿坏了。

一个肉卷饼下肚，老道士只品尝了些许滋味，意犹未尽的问道：“这烤肉饼还有没有？”

沈静只好把剩下的两个肉卷饼也都烤了，烤的时候没忘记问老道士一句：“我这还有蘑菇，道长你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

老道士忙摆了摆手道：“我已经足足吃了半个月的蘑菇，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碰这个东西了。”

看他的样子，多半是哪个道观里的落魄道士，可是沈静没听说过附近有什么道观。

不过别人的事跟她无关，沈静什么也没有问，把肉卷饼烤好便递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吃到最后一个肉卷饼时，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一边吃一边还道：“是不是我太长时间没吃过山下的东西了，这肉卷饼好像比我吃过的鲍鱼都要美味。”

老道士吃完最后一口肉卷饼，方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然后便利索的站起了身，只见他转身刚要迈步离开，忽然又回头问道：“小姑娘，你家是在这大青山附近吧？”

沈静没明白他问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道士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你能不能过几天再来一趟这里，最好能给我带点吃的。至于银钱方面，我亏待不了你。”

沈静手里还握着老道士给的那根竹簪，只犹豫了一下就道：“好，不过我们在哪碰面？”

老道士扫了眼周围，“两天后的中午，还在这个地方碰面如何？”

沈静当然没什么问题，老道士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叮嘱她，一定要给他带些吃食。

老道士说完就走了，背影在茂密的草丛中消失的很快。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情形，几乎让沈静有些错觉，好像这老道士是什么山中精怪一般。

不过沈静很快就摇了摇头，这山里哪有什么精怪，她收回心神，啃了两串烤好的蘑菇，便背着竹筐回家了。

回到家里，日头已经偏西。

沈静先去的厨房，原来给慎哥留的两个肉卷饼已经没了，不过锅里还剩了点粥。

喝完粥，沈静没顾得上晒木耳，先去喂了后院里的鸡鸭羊兔。

等把它们喂完，沈静才小心的把篮子里提到了后院的东北角位置。这东北角已经被她用油布搭起来一个简易的帐篷，帐篷里面还用柳木条支了几个弓。

蘑菇生长的时候是不需要阳光的，沈静做这个帐篷就是为了遮挡阳光，同时还能保湿保温。

地上已经被沈静清理过一遍，铺上了一层发酵过的木屑。沈静把篮子里的土壤均匀的撒到木屑里，反正是试验，她这次采集了好几种蘑菇下面的泥土。

她也不指望培育出不同品种的蘑菇，只要能长出来一种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年轻时种过蘑菇，这次我写种蘑菇这事，还特地请教了一下我妈。反正种蘑菇用的东西，不管是木屑还是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发酵。菌丝长出来也要一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