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来人是杜府的老管家, 特地奉杜佑堂的吩咐过来送贺礼的。

杜佑堂在院试的时候考得了第五名，这个成绩相对他的真实水平其实是有些低了。可是家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

杜佑堂自己也很想得开, 听说除了他这次大塘镇的考生只有三人通过了院试，这三人里面就有两人出自刘秀才的私塾。而其中一人正是拜访过他的慎哥。

童生相对秀才举人虽然不甚稀罕，但是慎哥的年纪比他还小一些, 将来考中秀才也是迟早的事。

出于将来能多一个说得来的朋友，杜佑堂便吩咐管家备份贺礼送过去。

在杜佑堂看来，一份简单的贺礼只算得上是小小心意。

可是杜家在大塘镇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杜府的管家亲自过来送一份贺礼, 过来道贺的村民们便知道韩慎这是入了杜府的眼，再看向沈静和慎哥的目光就又多了些钦羡。

沈静正忙着招待杜府的老管家，对方代表的是杜府, 又带来了贺礼，自然怠慢不得。

可是老管家送完礼就说府里还有要事, 只坐下来喝了杯茶。沈静在他喝水的当, 赶紧回屋拿了个荷包，里面塞了一块碎银。

大户人家拿荷包赏人是常事，老管家在杜府没少得这些赏赐，可是他没想到在这乡下人家，竟然也能得到这样的赏赐, 而且摸一摸这荷包, 里面塞得不是铜板而是碎银。

原来接着小少爷的吩咐，老管家还觉得小少爷派自己来有些大材小用。但是现在看看这祖屋的布置，再看这家人的接人待物，老管家觉得小少爷派自己来是对的。

沈静并不知道对方所想，看着对方上了马车后, 才默默松了口气。

“姐，我也不知道那位杜公子为何送我这份贺礼。要知道当时我也没和他说多少话。”慎哥也不清楚杜佑堂送礼来的目的。

沈静道：“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也许他只是想交交你这个朋友。”

杜家备的贺礼在他们自己看来只是一份简单的礼物，可是放在村民们带来的贺礼中，立时就显得高级不少。

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两块颜色鲜亮的彩缎，两盒点心，两罐茶叶。

慎哥现在用的砚台，还是那年刚上学堂时，沈静花了当时一半的身家买的。

那砚台用了三四年，曾有一次被慎哥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碎倒是没碎，就是有个边沿地方缺了一角。

沈静无意间发现以后，本想再给他换个好点的砚台，不过慎哥说自己笨手笨脚，还是用这旧砚台的好。

只是如今有了这套新的文房四宝，慎哥马上就满足的把它们捧到了书房。

柳儿对茶叶和点心都没什么兴趣，家里常做点心，茶叶也不缺，因此她并不稀罕这两样东西。可是那彩缎看着特别鲜艳，一样桃红色，一样樱草色，都是她没见过的料子。

彩燕在罗家长大，这些彩缎见得多了，只扫了眼就把目光落在了茶叶罐上，还打开其中一罐闻了闻。

“这茶叶倒难得，是今年的雨前茶。”

沈静不大懂茶，家里的茶叶也多是拿来做茶叶蛋的普通茶叶。是以她对这两罐茶叶并无感觉，“既然你觉得好，那就给你留一罐，剩下那罐用来招呼客人。”

两块彩缎，沈静也分给了彩燕和柳儿。她和慎哥在府城的时候，买了几块布料，今年已经不用再做春装了。

没有女人不喜欢好看的衣料，彩燕和柳儿得了彩缎都很高兴，两人兴致勃勃的商量着要做什么衣裳，上面绣什么花好。

沈静把两盒点心提到厨房给了还没走的何氏，本来她还想请刘大娘过来帮忙的，哪知刘大娘现在既要带孙子又要时不时的过去照看刚生完孩子的春妮，根本没时间过来。

不过刘大娘没来，沈静也往刘家送了些鸡蛋蔬菜，村民们送的这两样东西太多，他们一家人根本吃不完。

春妮那里，沈静也提了一篮子鸡蛋过去。

慎哥考府试之前，春妮给秦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当时沈静还往秦家送了两件给小孩子做的衣裳，自然也见到了春妮生的大胖儿子。

那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胃口也大，春妮一见到她就抱怨这胖小子吃得多，害她每天夜里要醒来好几次。

沈静记得从前听同事们说过，生完孩子以后喝猪蹄黄豆汤和排骨花生汤都可以下奶，不然鲫鱼汤也行。

她试着跟春妮一提，没想到春妮却说起秦柱来，说他过惯了穷日子，现在手头有了银子也舍不得花。刚生下来孩子那会儿，喝的鸡汤还是刘大娘送来的。家里的黄豆和花生熬汤还使得，至于猪蹄和排骨那是想都别想。

“我现在总算知道我娘当初为什么反对把我嫁给他了。”春妮叹口气道。

沈静看了她一眼，“怎么，后悔了？”

春妮道：“后悔倒不至于，就是觉得有些不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过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多了好像挑拨他们夫妻关系似的。

所以沈静当时只道：“你也别这么想，秦柱可能只是想多攒些银子。等再过几年，日子过好了，他说不准就大方起来了。”

春妮听了这话倒是没说什么，沈静后来又让她好生保养便回了家。

这次村民们送来了不少鸡蛋，沈静记得多吃鸡蛋也可以给产妇补充营养，便提着篮子去了秦家。

秦家因为上无公婆，下面又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叔子，因此春妮和秦树的媳妇过门后，兄弟几个并未分家。不过是家里多盖了几间新房，秦树是老大，他和媳妇住东厢房，春妮和秦柱则住西厢房。

沈静敲门时，秦树的媳妇葛氏正在院子里晒衣裳。

葛氏知道自家的生意跟沈静有关，每次沈静来，她都热情的不行。

等沈静被她热情的送到西厢房，就见刘大娘也在。

“大娘也在啊！”沈静道，“怪不得刚才刘大叔说你出门去了。”

沈静去刘家送鸡蛋蔬菜的时候，刘大娘并没在，家里只有刘大叔一人。

刘大娘先白了春妮一眼，“谁让我没福气，生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女儿。我不来看她，给她送些汤水喝，谁又会心疼她？”

春妮被自家娘说的讪讪，只好低头不语。

沈静便把篮子提到跟前，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乡亲们送的鸡蛋太多，我们一家人吃不完这么多，我便提了一篮子过来。”

春妮知道沈静是想给她解围，忙道：“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还没上门去送礼，怎么好收别人送你的东西？”

沈静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是看在狗子的份上。”

这个时候讲究贱名好养活，春妮生的胖小子便起了个狗儿的名字。

狗儿刚吃了奶正在睡觉，沈静看了会儿孩子，回头就听春妮跟刘大娘说起葛氏想分家的事。

刘大娘淡淡道：“那他们兄弟俩怎么说。”

春妮道：“秦柱大哥把她骂了一顿，说是底下的弟弟们没娶媳妇之前，这家是怎么都不会分的。”

“他倒是肯为兄弟们着想，可是架不住娶得媳妇不行。”刘大娘道。

秦树娶媳妇的时候，已经二十大几，因为底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兄弟，所以一般人家都不大乐意把闺女嫁过来。

秦树自己也知道自家的情况，没有要求太多，只要女方踏实肯干就行。葛氏能干是能干，就是品性随了葛家人，加上葛家在当地风评不好，所以葛氏拖到十八岁还没议亲，后来葛父葛母生怕她留到家里嫁不出去，这才把她嫁给了秦树。

这些内里详情，刘大娘早已打听的清清楚楚，反正沈静不是外人，便当着她的面多说了几句。

春妮道：“其实我也盼着分家，不过这家到底是秦柱大哥当家，再等几年也使得。”

刘大娘道：“就算你想要分家，也别跟秦柱提起这事。反正有你嫂子冲在前面，成了也罢，不成也罢。可是有一条，你可千万别被你嫂子当枪使了。”

“娘，我知道轻重。”春妮道，“我又不是孩子。”

刘大娘哼了声：“你要是有大丫一半懂事，我也用不着事事都提点你了。”

沈静不防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只微微一笑：“春妮自从成了亲生了孩子，已经很懂事了。”

“说到成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的喜酒。”刘大娘忽然提了这么一句，“你和慎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是要等到他考上秀才才办喜事？”

“那倒不是。”沈静觉得借机正好澄清一下，“其实当年我爹收养我的时候，只是想给慎哥找一个照顾他的人，所以才让慎哥喊我姐。现在慎哥这么有出息，也许将来还能娶个官家千金回来。我又何必非要他娶我。”

这几句话冲击量太大，刘大娘好半天才缓过神，然后一开口就道：“我原以为春妮是个傻妮子，没想到你比她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