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蒙的天像是坍塌了一个大窟窿似的，滔滔不绝的大雨宛若断线珍珠般密密匝匝地砸向地面，叮叮声的雨水与刀剑的碰撞预示着死神正逐步靠近。

哗啦啦的雨水打在楚立粗长的睫毛上，顺着就流进了他的眼中。他眨了几下过后，黑白周圆的眼球顿时染上了一层血色，充满了杀气，或许还裹挟着一丝不忍与惋惜。

此时，一脸得意的王奕柏凑近柳承宏，眼睛看了一下楚立之后，目光即刻转移到顾华轩身上。

“去拦住那人，楚立就交给他曾经信任的兄弟吧”。

柳承宏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不希望也不敢和楚立交手，所以阻止顾华轩救林筱琳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糟糕的天气让柳承宏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照今日这情况看，楚立怕是没命活着离开督府了，因为不久前，他的手下来报，墨归尘与厉轻已经闯城门逃出城去了。

没人会来帮楚立。

墨归尘本是打算在城门处闹点动静，吸引所有追兵的注意，好让楚立他们能够更加轻松顺利出城，他万万没有想到，楚立还会自投罗网。

柳承宏拔出光泽艳丽的长剑，白光光的剑身透着一股无法掩盖的寒意。

“等等”，王奕柏突然又叫住他，“今日督府里面的红衣使者都得死”。

王奕柏的脸色就像是惊吓过度之后的劫后余生，谨慎之下，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狠毒。

“陛下，您不是说只要他们杀了楚立就算他们戴罪立功吗？”。

柳承宏难掩脸上的惊愕与彷徨，他也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地会替这帮红衣使求情，按理说，他们都曾经是楚立的心腹，他们死了应该更加有利于自己在红衣使督府的统治才对。

但他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

话音刚落，他便感到一双冷冰冰如锋利刀子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凡是对朕有二心的人，都得死”。

王奕柏这句话也是说给柳承宏听的，柳承宏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王奕柏心中的分量，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红衣使督府以后真的就归他了吗？

没来由的，一阵冰冷的凉意从脚底快速往上侵蚀柳承宏的全身，他一个纵身已经跃入雨中，此时，楚立的乌刀已经在一片雾朦之中挥舞。

顾华轩一个箭步凌空跃起，身子打横在空中旋转几圈，当他靠近林筱琳的时候，手中的剑已经划过几位守在她身边的侍卫。鲜红的血液飙射到空中，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滂沱的雨水冲释，连一丝血腥味都不剩。

当顾华轩把剑一收，稳稳落到地面的时候，柳承宏已经擎剑向他刺来。

簌簌的大雨扰乱了他的听觉，也模糊了他的视线，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承宏的剑刺穿了无数滴雨珠，亮晶晶地闪至眼前。他猛地蹬地一脚，身子往后腾飞数丈，旋即手中的利剑在身前一横，锵的一声过后，随剑而至的一股气劲将他往后击退数步。

顾华轩踉跄地站稳之后，柳承宏丝毫不耽搁，又出一式更加狠辣的剑招向他刺来。水晶般的雨珠打落在柳承宏的亮花花的剑刃上，顿时又幻化成无数束细如牛毛的雨丝，往四处飞溅，而那寒光烁烁的剑刃却变得愈发鲜亮。

没有了偷袭的先天优势，即使柳承宏的剑招再猛烈，顾华轩亦能应对自如，他刚破境不久，已是八品阶武道修为，与柳承宏还隔着一个境界呢。

大雨的冲刷让两人都略显狼狈，然则各自头上的发髻却仍旧纹丝不动，一头亮发规规矩矩地错落有致，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身子，也给他们施展剑招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阻隔。

柳承宏接二连三的攻击都被顾华轩一一化解，心中不免有些沮丧起来，他的剑招被顾华轩摸清之后，顾华轩瞥了一眼被两根绳子高高吊在空中的林筱琳，不敢再耽搁，立即换守为攻，仿似这大雨般猛烈的一连串剑招让柳承宏有些招架不住，被攻得节节败退。

一旁观战的王奕柏见状又气又恼地对一旁的禁军将领吩咐：“弓箭手留下，其余的人都给朕守住西楚郡主，绝对不能让她被救走了”。

“是”。

那将领正色应了一声过后，正准备迈步前去支援柳承宏，却又被王奕柏赫然叫住。

“派人去找胡大人，让他把宫中的高手调过来，还有，让督府外面的禁军待命，随时准备支援，见到楚立格杀勿论”。

将领应了一声后，学聪明了，在原地伫足片刻，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王奕柏，看他是否还有吩咐。

王奕柏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楚立，只见一堆细如蚂蚁的红衣使正围攻已经瞧不见模样的楚立，他方才松了一口气，手轻轻一挥，示意那将领离去。

数百名红衣使本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态度，自然拼尽全力置楚立于死地。虽然楚立在督府的时候平素里待他们不薄，可是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们只一心想先保住自己的命。

生死关头，小恩小惠的交情如同高山下的一抔土，汪洋大海中的一瓢水，不值一提。

没一会儿的功夫，楚立手中的乌刀经历了无数次的鲜血淋漓，一片红色，转眼就被大雨冲刷干净。

“也好，这样一来，你们的血便不算沾在我的刀上”。

无数泼热乎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同样转眼间便没了温度，留下的，只是无尽冰冷之中转瞬即逝的一丝温暖，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温暖。

雨虽大，却也禁不住乌刀划过留下的鲜血浸染，地上的雨水渐渐变成了红色，混了泥土之后，干脆变得认不出是什么颜色，可是楚立愈发感觉到，倾盆大雨也无法带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的血腥味。

地上密密麻麻的由鲜血与雨水混成的细流往四处扩散，在这些细流之间填充的是无数具没了温度的尸体。

当地上已经尸横遍野的时候，想着把命都豁出去的红衣使也渐渐变得畏惧彷徨，他们面面相觑，各自的脸上充斥着对死神的畏惧，对活下去的希冀。

被雨水浸湿拖沓厚重的衣服随着他们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在空中左右画出细微的弧度，所有红衣使都能瞧清楚其他人脸上情绪的变化，唯独无法看清自己内心的恐惧。

楚立用手甩开垂落在眼前的头发，轻轻地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这一丝浅笑不是得意之色，而是包含了说不清的无奈与叹息。

“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既然乌刀已经染红，楚立不在乎是一个人的血还是所有人的血，但是他总得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毕竟，命是无比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