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正如杜兰所说,这次的省内预赛题目整体风格偏向于高考,小题程迟音做下来觉得难度不大,大题前四道分别是数列、圆锥曲线、几何和导数,难度在程迟音做过的试题中,和比较难的高考模拟卷压轴题相当。

唯一写的有困难的是最后一道题,出题人应当是为了保证参赛学生间的区分度,这道题所涉及的定理和公式是只掌握高考大纲知识点的学生不会触及到的,属于经典竞赛题目。

程迟音写完题检查一遍就出来了,她出考场的早,一出来周围家长老师的目光齐刷刷聚过来。

杜兰和旁边的一高数学老师也看到她了。

杜兰快步走到程迟音跟前,接过她手里拿着的文具袋,问:“感觉整体难度怎么样?”

程迟音回:“最后一道题挺难的。”

杜兰松了一口气:“只有最后一题觉得难是吗?”

如果其他题目能保证一定的准确性,最后一题就算放弃,也完全足够通过预赛了。

杜兰又问:“还记得题目是什么吗?”

程迟音回忆了一下,拿出纸笔默写出最后一道题的题目。她记性好,在纸上一字不落地默写出来。

杜兰接过草稿纸,看看题目开始思索解题办法。旁边一高的数学老师也好奇题目是什么,踱步到杜兰身后不远,假装无意地看向草稿纸。

“嗯……给定10个点,任意四点不在一个平面,用线段相连……确定所连线段数目最大值……”杜兰读了遍题目,喃喃,“这道题——”

数学老师忍不住接道:“这道题找到最优解不难,难的是怎么证明答案的最优性。应该是要用到托兰定理证明,非竞赛生没有这个知识储备想不到这种方法,估计是为了拉开区分度的。”

“迟音还没学到托兰定理。”

目前程迟音已经复习完全部高中数学,但在竞赛这一块的针对训练才刚刚展开。

杜兰沉浸在题目中,倒是没再怼他,从程迟音文具袋里拿出只笔,蹲在地上在纸上写写画画算起来。

数学老师也蹲过来,拿过一沓草稿纸:“我来看看,以一点为根,分三环扩圈,基于这个结构边数的上限大致可以估算出来……”

程迟音看这两位老师草稿纸放在膝盖蹲在地上,迅速用笔勾画出图像一行一行推进计算,也没打扰,坐在树荫下边玩消消乐边等杜兰。

随着时间过去,考场里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了。

数学老师带的那几个一高学生以吕思梦为首,吵吵闹闹朝这边走来。他们彼此对着答案,答案不一致时争论不休。

有同学问:“最后一题你们算出来边数最大值是多少?”

“我蒙的是9……”

“不是9吧,我画出来的可能性都不止9种了。”

“你是不是没检查,跟其他9个点要都是最短通路才行。”

“检查了好不,绝对不止9种。”

几个同学争论没有统一的答案,视线投向数学课代表吕思梦:“吕思梦,你算的多少?”

吕思梦对自己的答案还算有信心:“我把可能性都画了一遍,感觉画来画去就是12条边,但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我算的也是12!”有和她同样答案的同学兴奋回复,松了口气。

他们声音不小,一高别的班级过来的考生听到他们的话,随口补了一句:“不可能是12,如果所有最短通路都不超过3图像饱和,饱和状态下怎么也不止12种。”

吕思梦本来还算有信心的,听了这话突然又动摇起来。刚刚出声的这个是隔壁班的学霸,数学很好。

她皱眉,看到树荫下坐着玩消消乐的程迟音,冷不丁地开口问:“你算的多少?”

程迟音听到她声音连头都不抬一下,懒得理,继续玩起游戏。

吕思梦脸青一阵白一阵,嘴里挤出几个字:“没礼貌。”

这时,杜兰算出了答案,问程迟音:“迟音,这道题你有算吗?”

她前面听程迟音说这题难,不知道她是完全没写还是写了一点。

没想到程迟音给了个跟她算得完全相同的答案:“15。”

杜兰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没想到程迟音还真给了个答案出来。

与此同时,一高数学老师也在草稿纸上写下答案:“综上所述,所求边数的最大值是:15。”

笔尖与纸张相触,写下15的瞬间,刚好与程迟音那一句“15”重叠。

数学老师诧异抬头看向程迟音,她垂眸玩着消消乐,随着手指点动,方块消除的声音清脆有节奏地传入耳中。

刚刚学生们的对话都传入他耳中。数学老师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腿肚子因为长时间蹲着麻得厉害,拖着腿走到程迟音跟前问:“你不是还没学到托兰定理?”

几个同学看着自家数学老师的反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猜测:“难不成,程迟音的答案才是对的?”

程迟音身前一片阴影投下,她抬头,迷惑地看着这位数学老师:“题目没说必须要用托兰定理。”

托兰定理可以更方便地对这道题目进行解答,但也不意味着除了托兰定理就没别的解题方法了。

与标准答案不一样的朴素做法,麻烦了点,程迟音这一道题写满了答题卡,所以才有了出考场时面对杜兰询问时的那一句“挺难的”。

但终归殊途同归,算是可以算出来的,证明也是可以证明出来的。

杜兰在旁边将他俩对话听得清楚,放下草稿纸,将笔装进文具袋里,起身活动了下蹲麻了的腿。

她脸上笑得开心:“我们迟音啊,最擅长的就是用多种方法解题。”

杜兰彻底放下心来,觉得程迟音通过预赛是没大问题的了,拉着她离开。

数学老师哑然。

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老师,可以在扫过题目的时候就能大致确定要考的知识点是什么。但如果只有一种解题思路,只有一个标准答案的数学,还叫什么数学。

重在思考,从复杂中看到本质,用可能的方法解决题目,眼前这个女学生的数学思维显然更纯粹。

他挺着啤酒肚沉默一瞬,又想起上回在办公室里,为了让程迟音证明自己没作弊,老师们现场让程迟音做了一套卷子。

最后那道难度突出的大题,答题纸上被程迟音字体清晰地写着方法一、方法二、方法三。

炫技一样。

这个孩子乐衷于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她在解答数学题的过程中找到了趣味。她喜欢数学,一高的老师们却用她喜欢的科目当作怀疑她的工具。数学老师在这一刻,心中弥漫上无数的后悔。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去作弊。

在这场数学竞赛中,她会走到哪一步?预赛、联赛、决赛……?

数学老师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留在原地,视线转向自己班上这几个得意门生,几个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学生这会儿眼神躲躲闪闪。

他冷着脸,一个一个看过去:“就没有一个人算出来是15?”

“托兰定理没教过你们?例题没带你们做过?”

“人家没学过托兰定理的都能换其他方法做出来,你们平日里不是一个个脑瓜子灵活得很吗,怎么没想到用其他方法。”

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吕思梦头上:“还偷溜进老师办公室拍阅卷系统是吧,怎么不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呢?引导舆论攻击自己同学倒很顺手啊。”他越说越气愤。

吕思梦脸涨得通红:“老师我没有!”

可她撒起谎来掩饰的功底还不到家,数学老师摇摇头,忽然觉得有点心累,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如果在网友们的质疑中再坚定一些,多给程迟音一些信任,耐心等她证明自己,是不是这么一个对数学有天赋的学生就还是一高的?

回去路上,想到程迟音要是懂托兰定理,最后一题就不至于写得这么吃力,杜兰眉头紧锁喋喋不休说着:“是我的疏忽,想着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复习,结果让你不少关键的定理公式还没来得及接触。预赛后不久就是联赛,联赛不是省内出题是全国统一卷子,难度会比预赛高一大截,咱们要尽快把这块补上来。”

程迟音点头,正好最近没有什么工作安排,可以将时间集中用在复习上。

杜兰重新确定了她的复习计划:“这样,我们先缓缓刷题,我带你把所有考点知识点都过一遍,等下回去咱们就把平面几何里的西姆松定理、三角形旁心费马点欧拉线等等讲一遍,后面几天讲代数、数论和组合问题。”

两人回到明远高中,杜兰带着程迟音直奔办公室。

同办公室还有几个数学老师带自己学生去参加竞赛了,这会儿办公室里人不多,显得有些空。

有剩下的老师问:“哟,杜老师回来了啊,学生感觉咋样?”

杜兰匆匆点头:“还可以。”

她拖过来一张椅子,示意程迟音坐下,然后拿出一本《奥数教程》一本《研究教程》摊在她跟前。

程迟音翻开平面几何部分,将没接触过的新知识点挑出来集中过一遍。

这个过程对她来讲并不枯燥,相反充满了探究的趣味。

她在办公桌前坐着学,杜兰就在旁边陪着,时间晚了还去食堂打了份荤素搭配的饭,买了热牛奶带回来,嘱咐程迟音吃了再学。

其他老师看着这俩人,暗自咋舌她对程迟音的上心程度。

纪澄最近没通告,也收了心回到明远学习。听说程迟音参加竞赛回来了,晚自习的时候溜来办公室瞅了一眼。

他摸过来,也没打扰程迟音,小声问杜兰:“老师,迟音发挥得怎么样啊。”

杜兰和颜悦色地朝他招招手:“挺好的。你也记得加把劲,别被迟音落下太多了。”

纪澄连连点头。

杜兰跟他聊了两句,纪澄要走的时候塞了两瓶酸奶给他:“去吧去吧。”

纪澄走出办公室,看着手上的酸奶满脸疑惑,怎么感觉杜老师最近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好呢。

杜兰表示,程迟音能转学回来,跟她关系好的纪澄也在其中出了力,对他能不和颜悦色嘛。

*

这两天《殷东遇》剧组那边时不时提醒程迟音跟官博互动,@到她的微博,程迟音第一时间转发营业。

剧组显然很懂饥饿营销,料都是一点一点放出来,还放不全,吊得观众挠心挠肺。

这天放出的是最新预告片。

预告片开场黑屏,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最先出现。紧接着屏幕亮起,以一只团雀的视角展露出大地的全景俯视镜头。团雀在高空扇动翅膀,身下所飞过的土地遍布疮痍,土地开裂,满目都是焦黑的残骸,有人的、有动物的。灰烬散在空气里,余热扭曲着空间。它的翅膀掠过枯草,带起的风让枯草瞬间四分五裂,灰烬漂泊无助地落在大地上。

焦黑的土地上,纪澄饰演的少年殷东遇浑身是伤蹒跚而行。团雀停在他脚边歪头看了看他,触及少年充满恨意的眼神时似乎被吓到了,扑闪着翅膀继续向前飞。

视野的尽头是一株被炙烤得死去的枯树,枯树枝上坐着身穿白裙的女人,她的长发在夹杂着灰烬的风中散开,那身白裙则是这片焦黑土地上唯一的亮色。团雀落在她的身边,鸟喙梳理起羽毛。

镜头停在她细长白皙的手上,女人两手之间怀抱着一把凤首箜篌。她垂眸拨动琴弦,一声琴音悠悠荡开。

随着琴音播撒,枯枝上生出两片嫩叶,刚好顶到梳理羽毛的小团雀,团雀叽叽喳喳,歪着脑袋往旁边挪了挪。焦黑干裂的土地上渗出清甜的涓涓细流,草叶尖从泥土里钻出,万物如同入春般生发,身受重伤的少年看着这一幕,抬头,看见远处高树上飘动的白裙和黑发。

女人缓缓转头看过来,镜头停在她的侧脸上,预告片戛然而止。

观众们简直一口老血喷到屏幕上。

[我缺这点流量??你太看不起我了??]

[靠,好歹让人看个正脸啊,这么见外?咬牙磨刀]

[有被美到谢谢,废土和白裙的对比冲击感好强,这视觉效果(大拇指)]

[所以是男主美强惨开局外加清冷师尊的设定?]

[快点开播吧,爷的流量饥渴难耐]

程迟音看完这支预告片后转发到微博,接着对着竞赛用教材复习。

不得不说《殷东遇》剧组确实大投资不差钱,特效做得十分逼真,出来的效果质感很好,确实做出了九百里荒野一把火烧尽、寸草不生的残酷和绝望感。

连经纪人于广平都在说,如果正片里能保持预告片的这种质量,火是一定的了,搞不好还能出圈。

安排的开播档期临近,这段时间关于这部剧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热度越来越高,大批观众都在等着开播。

这周周末,杜兰给程迟音放了半天假,让她好好休息放松一下,不能老绷着。

纪澄见她终于有空了,拉她去到个空教室,摸出手机:“《殷东遇》开播了,快点快点,一起看。”

片头是长达九十秒的大段广告,纪澄直接跳过,得意地看了眼程迟音:“我可是尊贵的vip。”

程迟音:“……哦。”

第一集。

天降真火,少年殷东遇家族管辖的稷原郡被烧了个干净,殷东遇被父亲燃尽浑身精血护住这才逃过一劫。

他看着火势汹涌,族人百姓在火中痛不欲生,自己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咬紧牙关目龇欲裂。

纪澄看着屏幕里自己沾灰的脸庞、痛苦的神情,叹了口气:“我好惨,又好帅。”

程迟音懒得理他,看了看飘过的弹幕。

[什么名门大派,为了夺宝就把人整个领地都烧完了,不怕沾因果吗]

[殷东遇好惨,全族人都死完了就剩他一个]

[这特效可太牛逼了,每一帧都感受到了烧钱的气息]

而随着剧情推进,殷东遇跌跌撞撞行走在荒野,遇到了改变他往后人生的人——云疏。

观众们看到预告片里的女人要出场了,一个激灵,纷纷期待起预告片中没看到的正脸。

镜头从云疏飘动的衣角切到猎猎飞舞的长发,从她拨弦的手缓缓上移。

当镜头终于露出她的脸时,屏幕左侧一行隶书小字浮现:“音宗掌门云疏,天地为父母的神女,自然间声音的化形。”

云疏垂眸弹琴,长发没有盘成髻,而是披散在身后。她脸上脂粉未施,看上去素淡到了极点,而当她抬起眼眸朝镜头看来时,眼睛澄澈干净,黑白分明,又瞬间让这张脸生艳起来。

不停刷着的弹幕都安静了一瞬。

屏幕上,一条弹幕孤零零飘过:[我不小心关了弹幕吗?]

这条弹幕提醒到出神的观众,弹幕瞬间爆发出来。

[……美到失声了]

[想不出形容词了]

[如果你们管程迟音这叫木头美人,请让我这么木头吧]

[卧槽卧槽卧槽,这一幕是可以截图下来当屏保的质感]

[是哪个说程迟音连死人都演不好的,这还不好!!!]

[云疏造型太戳我了,我愿称之为古装剧颜值天花板]

[本来觉得程迟音年纪小演不出那股味道,结果……这特么还能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人吗]

[太灵了太灵了]

纪澄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愣了一下,转头看看身旁的程迟音。

镜头里和镜头外,像是两个人,又像是一个人。他觉得面前的程迟音和剧中的云疏,似乎重叠到了一起。

第一集还是少年男主的戏份,容舟这个全剧最大咖还没有出场,但24小时后,统计的播放数据依旧高得吓人,甩同期播出的剧遥遥一大截。

剧组的微信群里大家@了程迟音好几次,都在夸她演的好。

柳唯和容舟也发来消息恭喜她。

程迟音的微博粉丝数迅速上涨,最新一条营业微博里全是涌进的新粉丝评论。经纪人于广平看着她微博数据,脸都要笑僵了。

第一集最后,云疏捡殷东遇回了宗门,殷东遇满目愤恨追问云疏为什么救自己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怀疑她别有所图。而云疏面对他喋喋不休的问话压根不理,一句“愚问”一句“聒噪”,堵得殷东遇有些吃瘪。

观众看着这对师徒,忽然就觉得有点好磕。

年下小狼狗和清冷师尊,果然是又老套又始终如一的好磕啊。

很快,殷东遇开播的词条就冲上了热搜前排,云疏相关的词条,也登上了实时热搜趋势,关于剧的讨论层出不穷。

[上次联考我骂了好久程迟音,现在的我竟然对她生出了一丝怜爱]

[路转粉了,对,我承认!我就是个肤浅的人!]

不少黑粉和路人对这些评论嗤之以鼻。

[就三观跟着五官跑呗,考试都能作弊,人品可见也不怎么样,娱乐圈是没值得粉的人了吗?]

[该说一句果然作品才是艺人最大的保护伞吗?作品好,人品怎么样无所谓了呗,摊手]

[你这么阴阳怪气你妈妈知道吗,作弊那件事根本就没有证据,凭什么就往程迟音头上扣?]

于广平看到这些始终如一的对程迟音的攻击,安慰她没关系,对于艺人来讲,没人讨论才是最大的悲哀,有讨论有争议,那才有热度有流量,才能进入大众视野。

这也是不少艺人走黑红路线爱搞事的原因,如果可以谁想一直被人骂呢,实在是这一行确实残酷,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在身,当大众对你既没有夸的**也没有骂的**时,离凉也就不远了。

程迟音对这些骂声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完全不需要于广平安慰。竞赛联考将近,她现在沉浸在二次剩余、分圆多项式、切比雪夫不等式中不可自拔。

就在两拨人吵得不可开交时,有网友出来发了段小视频:“前些天去参加数学竞赛来着,我妈比我还激动,给我录了出考场的小视频。然后我回来一看,艹,视频角落里坐着的这个女生不是程迟音吗??她也来参加竞赛了??”

网友们:“?”

人间魔幻。

网友们打开视频,看看里头角落坐在树荫下的女孩,还真是程迟音。

[啊这,看了看,确实是程迟音]

[也许是过来陪同学的?]

[不,就是程迟音自己过来考的,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呢,因为我跟她在一个考场]

有同学发了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准考证。

或者只是考着玩玩呢……网友们抱着怀疑态度,打开省教育厅官网,找到了这次省内预赛的通过学生名单和所在学校。

——程迟音,明远高中,高三17班。

作者有话要说:原题引用自全国高中数学联赛2016a二试第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