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 访问天津(七)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道:“你没看到电报上还说,海外华人将在今天下午三点钟,正式对外宣布他们的这六条谈判原则吗?”

李经方道:“是啊,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如果我们现在就发电给幼樵,让他转告海外华人,停止公布谈判原则,还来得及啊,否则的话,等海外华人公布了,再改口就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李经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外,周馥和盛宣怀都己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周馥道:“大公子,你还不明白吗?海外华人应是早就知道各国是不会接受他们提出的谈判原则,他们故意这样做,就是让各国首先拒绝谈判。”

盛宣怀道:“何况海外华人还设了十天的答复时间,这也说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和各国谈判的意图,不过是故弄玄虚,拖延时间,把这仗再打下去。”

其实李经方也是十分精明,绝不容易被糊弄的人,只是刚才思想进入一个误区,因此才一时没有会过意来,现在听周馥、盛宣怀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明白了过来,禁不住道:“父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让幼樵再去周旋一下。”

李鸿章还没有说话,盛宣怀道:“海外华人明摆着就是不想和洋人讲和,还再将战争继续打下去,幼樵又能有什么办法,中堂,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看着这伙海外华人乱来。”

李鸿章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盛宣怀道:“现在离海外华人公告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而洋人还不知道海外华人的谈判原则,中堂应该立刻将这六条谈判原则交给各国,然后明确告诉他们,我们是反对这六条谈判的,一但战事再开,东南各省依旧中立,不会给海外华人一点支持。我再去联络其他督抚大员,到时候大家再发表一个共同声明,以支持中堂。”

李鸿章还没有说话,周馥己急道:“万万不可。”

盛宣怀皱了皱眉,道:“为何不可。”

周馥苦笑了一声,道:“海外华人在天津的做为非是拳匪所比,而且这六条谈判原则,均是大有利于朝廷,中堂大人若是明确表示反对,势必会遭千夫所指,斥为卖国通敌,更甚于甲午,我看东南各省的督抚大员,也未必会在这个时候明确表示支持中堂的。”

盛宣怀怔了一怔,马上明白了周馥的意思。

东南互保的成员虽然是清廷的东南各省督抚大员,但最初的发起者,以及在东南各省督抚大员之间联络通讯的人却是盛宣怀,可以说如果没有盛宣怀,东南互保很有可能就搞不起来。而盛宣怀之所以热衷于促成东南互保,除了在庚子之变中,保证清廷南方地区的稳定,不受义和团运动的影响之外,在这其中还有盛宣怀的私心,

尽管现在盛宣怀的官职是正三品大理寺少卿,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而且经过了数十年的经营,加上李鸿章的大力支持,现在盛宣怀手头上掌握,或是参股的产业己有近二十余个,其中不乏如汉阳铁厂、大冶铁矿、铁路公司、企业轮船招商局、电报局、华盛纺织总厂、中国通商银行这样的大型近代企业,这些企业自然给盛宣怀带了巨额的财富,也是盛宣怀得以安身立命的基础,如果这个时代有福布斯或胡润之类的排行榜,盛宣怀肯定排在榜首。

而盛宣怀控制的这些产业,基本都在长江流域一带,一但义和团运动蔓延到长江流域,势必造成社会动荡,对盛宣怀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很可能继胡雪岩之后,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一夜间崩盘。因此盛宣怀才极力促成东南互保,确定南方的稳定,同时也是保卫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穿越者的到来,连续击败了八国联军,中国的战事有扩大之势,也让盛宣怀看到危险,因为一但战事扩大,就有向南方蔓延的可能,而战事蔓延到南方,就会危胁到盛宣怀的商业帝国安危,这才是最让盛宣怀担心的事情,因此现在盛宣怀最希望的就是清廷和各国尽快议和成功,次之就是继续保持东南互保的局面,在海外华人和八国联军的战斗中仍久中立。

不过周馥的话也让盛宣怀明白,现在还想保持东南互保的局面,要远比当初困难得多,因为海外华人并不是义和团,他们并没有用所谓的神功招摇撞骗,蒙哄世人,也没有一味的排外反洋,造成社会动荡,相反从洋人那里得到的信息看,海外华人要比淸廷更文明。东南互保存在的最主要基础和大义就是阻止义和团运动向南方蔓延,破坏南方的社会稳定,一但这个基础没有了,东南互保还想維持下去可就难了。

另外,在乱世之中,也不乏想浑水摸鱼,投机赌运的人,张之洞就两次上奏朝廷,建议朝廷迁都当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想把朝廷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下,好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而李鸿章同样也动过两广独立,或是取清廷而代之的念头。李鸿章、张之洞也算是大清的忠臣,尚且如此,何况是其他人呢?而现在海外华人崛起,展现出强大的军事实力,难免不会有野心者会和海外华人相勾接。因此东南各省督抚大员是否还会齐心协力,維持东南互保的局面,真就很难说了。

而且海外华人开出的这六条谈判原则,确实是对清廷相当有利,他们在目前也确实取得了军事上的优势,一般人是不会去体会各国是否会接受这六条原则,海外华人的军事优势是否真的牢固,只会空谈爱国,因此谁在这个时候反对六条谈判原则,那么这卖国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虽然在甲午战事之后,李鸿章在民间被指为卖国贼,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实际是替朝廷背了这个黑锅,而在这个时候,李鸿章如果出面反对海外华人的谈判原则,那可就真成了卖国贼了。尽管盛宣怀希望撇清和海外华人的关系,但也不能将李鸿章推到风口浪尖去,因此盛宣怀道:“中堂,是我考虑的欠缺妥当。”

李鸿章到没有介意盛宣怀的言语,其实李鸿章到也并不是不敢担当的人,签完了【马关条约】之后,全国上下一致指责他是汉奸、卖国贼,他也扛过来了,这次也更不在乎这点虚名,因此只要是李鸿章认为,如果反对海外华人开出的这六条谈判原则对清廷有利,那么李鸿章也会毫不犹豫的反对,然后不惜任何条件条与各国议和。

不过既然海外华人敢这样做,定有他们的道理,想必他们也留有后手,毕竟各国可以派兵增援,那么海外华人的国家也能增兵,因此这战事真的扩大了,鹿死谁手还真难以预料,毕竟到这时为止,海外华人己经占据了绝对主动的优势地位。而且从李鸿章的心里来说,也未偿不希望按照海外华人的谈判原则,去和各国谈判,至少自已也不用再签割地、赔款的条约了。

李鸿章道:“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海外华人开出的这六条谈判原则,我们就当不知,等海外华人自己公布以后,看各国做何反应。”

周馥、盛宣怀赶忙道:“是。”

李鸿章又对李经方道:“发电给幼樵,让他马上回上海,听他说说这伙海外华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原来张佩纶在电报中说他己知道海外华人的来历,只是过程曲拆,篇幅太长,不便在电报中说明,等他回上海之后,再向李鸿章详细说明。现在李鸿章也希望多了解一些有关于海外华人的事情,将来才好和他们打交道。而且张佩纶的任务也己经完成了,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天津。

果然就下午三点钟的时候,穿越者以明码将自己的这六条谈判原则正式公布于众,当然还非常高姿态的说了一些自己热爱和平,反对战争,因此希望谈判之类的话,最后也给出了时间限制,要求各国在十天以内,明确答复是否愿意进行谈判。

这份电报顿时又引起了一阵轰动,因为谁都没有想到,海外华人会完全公开自己的谈判原则,虽然说在谈判中,自已的底牌越晚揭开越好,但在某些时候,也会先向对方说明一些自己的原则,毕竟原则并不是底牌,另外向对方说明的原则也未必就真的底牌,一般也会留下一定的弹性空间,做为讨价还价用,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谈判的技巧。

但向这样完全公开自己的谈判原则,那就不是谈判的技巧,因为一但完全公开自己谈判原则,等于是将自己的底牌告诉给了对手,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要么就是自己在这次谈判中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对方都必须接受不可;要么就是明白的告诉对方,这就是我的条件,不接受就打,而还有一种就是根本就不想谈。

而各国驻上海的领事们虽然也都没有想到海外华人会来这么一手,不过收到了电报之后,各国的领事们都在第一时间将內容转发回国内,同时也没有就电报的內容发表自己的态度,毕竟这样重大的事情,领事是做不了主的,只能等国内做出决策,然后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