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阳帝君话音落下，紫霄宫中满堂皆寂。

分门别类深化研究、天地神人散五仙职业体系，对洪荒人道修行文明的发展，注定会影响深远。

仅凭此，便可俯视诸神，睥睨世间九成九的大罗天意。

当然，这并非是说他们与少阳帝君的智慧差距太大、太悬殊……事实上，曾有过与之类似想法的大罗不在少数。

谁的见识就差了呢？

只是单纯理论的推销，说服不了任何人。因为那博弈是动态的，一切推演起来很美好的计划，说不定就会在哪位大罗那里被卡住，莫名奇妙崩盘。

唯有推行过、验证过，哪怕是最简陋的版本，才真正会被诸神重视，认真审核，郑重表态。

——那需要巨大的初始成本砸进去。

少阳帝君却是具备的……他本就是最强大那批大神通者之一，有那份实力、资源和人脉，为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投入，在浩瀚洪荒天地中砸入巨大本钱进行实践，所组建的仙道共同体、仙盟日复一日汇总数据，有力支撑验证他的道理，成为了一颗芬芳诱人的果实。

最终，在这紫霄宫里展示，配合阶段性实践的成果，化作竞争圣位的有力筹码。

筹码之多，都让在场的大罗有错觉，觉得就为竞选一个只负责教化、不干预其他天地政务的圣人位置，实在是太浪费了。

始于教化，又不仅仅限于教化的圈子，而是包罗万象、统括一切……此等变革若是真正落实，称尊人道、为最顶尖的王侯帝皇又有何难？

若非这个时代是巫妖争霸的时代，是互相血拼厮杀的时代，换作其他纪元，有大圆满的天庭统治洪荒宇宙……少阳帝君立身在天庭，必然会有帝位封号。

甚至于，如果天帝会有轮值，那几乎就是锁定了其中一届。

哪怕是现在。

在这战争为先、其余靠后的关头，也有皇者为之惊叹，不吝赞美。

“道友实乃大才也！”

伏羲大圣一边感慨，一边鼓掌，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他的话，似乎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让人在不自禁的点头。

不过，点着点着……大家都感觉到了有哪里微妙的不对劲。

‘什么情况？’

风曦摸了摸自己这些年来，因为给后土工作加班而发际线微微后移的额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解。

‘不对啊！’

‘羲皇他……不是被娲皇给拖出去了吗？’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羲皇再现了，回到了紫霄宫！

风曦看向了女娲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女娲没回来。

‘这这这……怎么回事？’

带着疑问，风曦偷偷摸摸的回溯时光，翻查信息。

而别的大罗？

虽然明面上都是一派正经、对这私人八卦不感兴趣的模样，但暗地里……风曦通过对时空波动的敏锐感觉，觉得谁也别笑话谁，都是一路货色。

时光的视野下，很多秘密都不是秘密——

在女娲带着伏羲出门没多一会儿，在少阳帝君开始他的竞选演讲时，有一尊大能悄然变幻了方位，无声无息间到了伏羲的位置上，很从容坐下。

这大能，名唤作“灵威仰”，司百花之神，掌三春之始。实力普普通通，相貌普普通通，非常不起眼的样子。

可他坐下后，气场瞬间大变，实现华丽升华，像是褪去了伪装的外壳，展现真实的内在……又是一个伏羲出现了！

看到这些，风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赫然也是跟“女娲和后土”一样的套路，大号跟小号同时活跃的操作……只是这操作实在太猛了些。

都操作到了紫霄宫里！

风曦眨眼，再眨眼，认真琢磨一下，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盲点……一时间他看向周围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殿堂中，还有多少“同道”，是类似的情况？

哪些看似普通而正常的大罗，其实就是顶尖大人物的小号化身，混入到这紫霄宫中，破解了殿堂的神圣规则——一位大罗一个位置，堂而皇之的多占了一个甚至几个座位。

要知道，这每一个座位……都代表各种提案表决时的一票！

‘嘶！’

风曦感觉自己的牙有些痛。

他本来以为，大罗之间或许实力有高下，但地位是平等的。在决定洪荒大势时，都能有且只有神圣而宝贵的一张投票。

而且平日里，来自最顶层的宣传，也都是表露出对这个游戏规则的认可。

但……没想到。

‘我还是太年轻了……真的……’

‘我光想着有暗地里的拉帮结伙，又或者是哪位大佬财大气粗砸下金灿灿的功德，来收买票数……’

‘却没想到，现在都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堂而皇之的屯票刷票？’

‘这这这……还要脸吗？’

风曦表示自己幼小而纯洁的心灵受到了暴击，并且闯入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

最顶尖的大神通者，怎么可能真的会默认，关键时候自己的话语权与普通大罗一模一样？

尤其是在很重要的议案表决中，涉及到未来的大势走向。

那想都别想！

他们都是制定规则的，如何愿意被规则所束缚？

肯定要留下一些后门。

事实上，在武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他们还选择用投票的方式来间接操控，而不是直接捏着拳头逼迫普通大罗低头，这已经算是很巨大的让步——还愿意讲道理，游走在规则的边缘。

吃相什么的，虽然难看了些，但还在努力的讲究。

如果不服气……你可以提升实力嘛！

当新世界的大门对风曦打开，他第一时间探手探脚的去试探……成果也很喜人。

钻研紫霄宫的规则，他发现大神通者的层次是一个坎。

大能之下，就是老老实实的遵守规则，持有着自己那唯一的一票。

而到了大神通者的层次……就可以开始突破规则、甚至操控规则。

能刷票了！

风曦掂量着自己的实力。

以他刚跨入大能层次没太久的道行，顶多就是多刷一票而已。

想要更多？

那对道行的要求也越高。

按照票数，每多一张，那对道行的要求就翻倍增长！

风曦默默计算一下，而后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唔……大神通者虽然有特权，但终归没有到离谱的程度，冥冥中还有规则在约束。’

‘不过，这也足够闹心了。’

‘唉……谁能知道，这紫霄宫中，像是伏羲大圣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

‘或许，我就不应该对大家伙的节操还抱有希望……’

风曦心中转着无良的念头，偶尔看了一眼女娲那里依旧空荡荡的位置，莫名觉得心底稍安。

毕竟……

现在来看，女娲娘娘还是很纯良的。

虽然她拉帮结伙、组建了一个超级暴力的有活力组织——巫族……

虽然她到处砸钱、收买了不知道多少大罗小弟、让他们站队投票……

但是！

对比一下她的兄长？

那可真的是太老实了，太实在了！

这让风曦既欢喜又忧伤。

喜的是，顶头上司不折腾那些骚操作，以诚待人，有值得追随的道理。

忧的是，上司看起来太纯良，真对上那些活蹦乱跳、不择手段的大阴谋家，怎么才能赢？

简而化之……在上司的心性和手段上，选择追随哪一个混？

‘唉！’

风曦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感慨世事奇妙，‘这一对兄妹，怎么表现出来的样子，差别那么大呢？’

‘做兄长的，腹黑能顶一片天……做妹妹的，却是没学到这几分心机本事，反而是君子坦荡荡……’

这一刻在场的大罗，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跟风曦一样，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前排，视线在伏羲和女娲的座位之间徘徊，意味深长。

“伏羲大圣……唉！”

坐在风曦旁边的一位女神，此刻偷偷摸摸的叹气，一副伤感无奈的表情，声音很小很小，像是担心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给当场逮到，只传到了风曦的耳朵里，“连自己的妹妹都骗着玩，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实在是……太坏太坏了！”

“自己的妹妹，如何能这样欺骗耍弄？甚至于这般明目张胆的破坏规则后，还一点都不羞惭的样子……要是娲皇大人看到了，对这样的兄长该是感到何等尴尬、难以自处？”

风曦听了这话，顿时大点其头，然后轻声附和，表明自己的态度。

“黎山元君，你说的对，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的回复，让那位道场在黎山的女性神圣，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接下来风曦的话，却有些……

“有道是长兄如父！”

风曦很小声的哔哔，“伏羲大圣作为女娲娘娘的兄长，理当是如父亲一般的严格，传授最正直的人生观念，给予最好的家庭教育，才对得起自己的身份。”

“现在这搞的……带头明目张胆的违反规则，言传身教的是极大负面信息，又还能谈什么对女娲娘娘的教育培养呢？”

“这方面来看，伏羲大圣在做兄长的层面上，是很失职的。”

风曦指点江山，针砭教育，声音不大，口气不小。

黎山元君听着，左右感觉不是味儿……风曦话里话外的出发点吧，的确是站在女娲的立场不假，可是怎么让她听出一股老阴阳人的意思？

黎山元君皱着眉，抿着唇，开始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

这一边，风曦在开小差，跟黎山女神交谈的比较愉快。

另一边，伏羲大圣浑然没有被众人瞩目的自觉，自顾自的发言表态，指点山河，对少阳帝君的长远人道规划大力称赞。

甚至，他还表示——

“道友你这才干，若只是去当一个圣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些。”

“你的规划很好，大大加强人道修行文明的竞争力、发展力，对如今大一统的妖族有巨大帮助……从族群的长远发展来看，我在此诚挚的邀请你，加入到我妖族的高层，主持这文明专业科目划分以及社会职业调整的工作。”

“待遇问题……哪怕如今的天庭，实权的位置都分的差不多。但只要道友你点头，愿意加入天庭。”

“为了人道发展的大义，我愿意切割掉我这里大部分的权利，转送给你！”

伏羲大圣慷慨激昂的说道。

虽然，这位大圣人物很腹黑。

虽然，就在刚才，他才明目张胆的破坏了规则。

但是！

此时此刻，所言所述，无一不在证明——

他的本心是好的！

是正直的！

为了妖族的发展，为了对得起他那位置所背负的责任……当有大才出现，甚至能坦然将自己的地位和权利分割，只为招贤纳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绝对值得诸神学习和效仿。

风曦零散注意力看着、听着这里的发展，哪怕是跟一位女神聊的很欢快，此刻也转头看过去，神色动容。

倒是那黎山元君，不以为然的偷偷撇了下嘴，像是在进行最微妙的鄙视，仿佛对伏羲大圣和少阳帝君的互动很不以为然。

“道友何须如此？”

少阳帝君大呼，连连摇头，“我提这方案，根本目的是为了人道昌盛……跟什么地位权利，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贪图名，也不贪图利。”

“对气运功德，我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而加入妖族什么的……也不需要。”帝君很坦诚的样子，“方案，我已经提交在了这里。”

“具体的变革措施，也有大致章程。”

“只要妖族的诸位同道参照着实行，总归是能发挥正面效益的……所以，加入妖族就不必了，更不要说分伏羲道友你的权利和地位。”

少阳表示，他是个高尚的大罗，是一个脱离了名利之类很低级的趣味的神圣。

这一刻，帝君的身上在放光，闪瞎了不知道多少大罗的眼睛。

“咔嚓咔嚓……噗！”

一尊被幽深水气环绕、衣袖袍服有龙纹点缀的大神通者，望着这一幕，咬了咬牙，拿起一个蟠桃就啃，像是在撕咬什么大仇人。

啃完了果肉之后，似乎还不解气，连桃核都给了，把桃仁吃掉，碎片吐出。

这，如同是在进行怎样的无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