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忧虑着东夷的情势。

而在那里，也的确是有着足够资格被他忌惮戒备的人物存在……他掌御着鸟师，统领庞大的东夷集团，曾经重拳出击，恃强凌弱，将龙师都欺凌着成为了一时笑柄。

占了地盘，夺了人望，以至于放勋的继承者——丹朱，当其想要收回权柄、号令一方时，竟然连续三年都无人前往朝觐！

最终，不得不灰溜溜的下台，还被重华不阴不阳的使用了“天命所归”的言辞攻击。

——此乃天意也！

明明是博弈的手腕高超，封锁孤立了龙师的体系，却还自谦的将功劳推给天意……龙师的心态一度濒临炸裂，可最后却不得不按捺。

毕竟，他们最有威望、最有实力的龙祖失陷了！

没有了这根顶梁柱，龙师便一直在走下坡路，被鸟师连皮带骨的一口闷掉，其实也算正常。

只是，火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

于是顺手扯了鸟师的后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天庭战斗有功者，皆王！

人族的大创业时代开启。

而既然单干有出路，又有谁愿意给别人打工呢？

所以，东夷集团的人心散了……这个氏族最大的隐患爆发。

它很强，很庞大，太昊养老之归所，少昊掌御之基业，凤凰都曾降临……甚至于，昔日连龙师，其实也能算是这其中的一部分。

如此复杂的组成成分，造就了东夷的强大，底蕴丰厚，人才众多，让后来成为东夷主导声音的鸟师享受到了丰厚的前人遗泽。

可是也正因为复杂，所以在凝聚力上……稍微的，有那么一点点问题。

当有外部的力量引导，发动了千丝万缕的关系联通……很快，这个庞大的阵营就有四分五裂的趋势。

鸟师的中枢，大家还是拥护的……但是嘛，要谈价钱！

再想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为鸟师牺牲奉献，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重华感受着郁闷的心情，总有邪火往外冒，偏生还不好发作——火师打着大义的牌子，一手无声的拿棍棒恐吓鸟师，一手拿甜枣喂养扶持中小氏族创业，合纵连横，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呢？

直到如今！

“妙啊！”

重华放下手中情报，脸上浮现笑容，“火师……你们也有今天！”

“推波助澜，引导各个氏族支脉独立出去……这下好了吧？强枝弱干，把自己给掏空，导致不复昔日鼎盛，都扛不住太一的攻势了。”

“更妙的是……”

“好不容易等来足够份量的救兵，最后却蹦出个轩辕来！”

“轩辕……黄帝！”

“炎黄聚首，这是怎样的一出好戏？”

“只恨不在现场。”

重华感慨。

也就是他不在现场。

否则，一定会撺掇着——

打起来！

一定要打起来！

最好把对面打的脑浆都冒出来！

重华如此思量，实属正常。

毕竟……炎黄，种种小道消息里面，可是很不愉快的组合。

哪怕嘴上说是一家人。

但是实际上，不还是靠战争来定下强弱？

有胜败！

有征服！

若非炎帝掌握正统，持续了太多年，更有功勋卓著……怕是连名号都会凋零在岁月中，不起波澜。

多少前例！

“人族中央，现在想来一定很不安分。”

重华踱着步，梳理思路，“轩辕起势的太快，而他的传说凶名……哪怕有帝江以死调和，但可以肯定，巫族终究是会心有疑虑。”

“巫，秉承着女娲的意志，可谓人族最古早的开辟者……而女娲，又是支持火师的。”

“炎黄之争，人巫之别……这些都是难以调和的矛盾隐患。”

“何况，还有二弟掌握星斗、统帅大军压迫。”

重华的眸光幽幽，“中央王庭……如今当是无力他顾了！”

“我的机会，来了！”

“再没有人能制衡我……”

野心的火焰，在他的眼底跳动。

在昔日，他便有过想法，应对破解火师的棋路，将一个个分散出去单干的小棋子敲掉，重新统合在鸟师的旗下。

一面做坏人，一面做好人。

天庭的侵伐，导致一个个小氏族破产；等火候到了，鸟师再施施然的打着反对天庭恐怖暴力的旗号，进行“援助”，收拢控制各个命脉。

这一来一回，鸟师将重登巅峰……不，是更超以往！

那些复杂的关系，难以盘算清楚小心思的杂音，都将在这个过程里被消灭——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等所有内部的隐患消失，龙师也将灭亡……彼时，整合成了一体的至强鸟师，坐守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再不需要忌惮什么。

甚至于……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我能组建一个大联合政权。”

重华眼中有着憧憬。

“横跨人族、天庭，联合成一体……不，不对。”

“那时的天庭，应该凌驾于其上……在天庭的统御下，万族皆平等，道路斗争不再升级到阵营的大分裂。”

人人是平等的。

人和妖也是平等的。

只是，天庭有神，相对来说，会更平等一些。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能进入天庭的，总归是有特殊的长处，利于时代的发展。

既然如此，多一点权利，代表一下集体的声音，也算正常的嘛！

“虽然这么做，有些妥协的意思……既偏离了人族坚定的以人伐天道路——主张彻底推翻天道的规则，还权于苍生，天庭的神，应当要为‘人’来服务。”

“也不算是跟天道一条路，吸收汲取了人族道路的部分优点长处，遏制了一些强族无止境无原则的贪婪扩张，以至于挤压普通生灵的生存与进取空间。”

“妥协而成的道路，虽然注定了还会有斗争，但问题还是能谈的……只要做大蛋糕的速度够快，一些问题就成了小问题，会被掩盖下去。”

“虽然大家心里都不太满意，总会觉得不痛快……”

重华呢喃着，忽然笑了。

“但是，这与我何干呢？”

“我的极限，就到这种程度了……”

“维持这样的结果，我才能有希望收获到盘古的成就。”

“更偏向天道，我会被老前辈——道祖鸿钧，毫无悬念的覆盖、吃掉。”

“老牌的豪强，不是说着玩的。”

“而更靠近人族的道路……核算在这方面埋头做出的贡献，我又凭什么能胜过女娲那样的人？”

“终究是吃了背景和资历的亏。”

重华叹息。

他自忖是不差的。

可是，在这个时代的舞台上与他竞争的挂逼，太多了。

道祖身后站着天道。

女娲？

看到造人时的漫天功德金光了吗？拿钱砸都能砸死你！

别说人家背后还有靠山！

更兼是这条道路的创始人，哪里是后来加入的人能有资格动摇其地位的？

到了这一步，坚持和努力都已经不是决胜负的手段了……谁不努力？谁不坚持？

想要弯道超车，难免要走些歪门邪道。

“只有走上妥协这样的路，从妖族里拉人，又代表一部分的人族，跳出原本的赛道，最后结出的果实，才最符合我的利益。”

“而且对人道来说，也不算差了。”

“或许比打破一切枷锁，再造新天，脚步上要慢一些……但是起码减少了一定的人员牺牲，少了一些刀兵相见的内斗。”

重华低语，为自己坚定了信心。

他虽然有些精致利己，打了点小算盘，但终归是个完美的帝者，可以去角逐盘古的位置！

当信念牢不可破，下起狠手来也不会犹豫了。

站定在桌案前，低头看着广袤的山河地图，上面显化各方力量交织，有鸟师的，有龙师的，有走自己创业单干的，有天庭的……错综复杂，互相渗透。

“为了人道的事业，就从……这里开始吧！”

重华弹指敲了敲一个地点，脸上喜怒不再形于色，“龙师无能，难防水患；龙师无德，漠视苍生！”

“虽然错不在你们……可谁让你们是我的敌人呢？”

“就让你们成为我前行道路上的祭品……哪怕是你们的信誉破产，也要创造出我进场的完美时机！”

一口黑锅，横空而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重华在鸟师里的计议已定，天庭之中，东皇的军令指挥，也到了尾声。

他们都不用彼此传信，互相沟通，只需要凭借着有生以来的兄弟默契，便足以达到最精妙的配合。

“这里的战场，太残破，太散碎，已经难以取得重大突破了。”

东皇对左右两大军师——鲲鹏、白泽，并一干妖帅重臣说道，“我们继续集结重兵在此地，除了消耗，别无所获。”

“正面突击，难以迅速消灭火师所部。”

“清剿四方，云师又过于灵活，擅长发动本土力量，游走避战。”

“所以，我们需要开辟第二战场，从这个局面中跳出去！”

“还请东皇陛下示下。”诸多妖神齐声道。

“东夷！”太一点出了一方势力，“这是我属意的突破口，适合作为我天庭的第二战场。”

“汲取前一次的教训，针对这个地方，我决定改换作战方式，前期不再以强盛火力挟势逼迫，以致于让本在此地争斗的鸟师、龙师，搁置争议，一致对外。”

东皇在火师与云师那里吃的瘪，变成了经验教训，痛定思痛，决定以小火慢炖，温水煮青蛙。

“当用渗透手段为主，行分化之策，制造矛盾，推动混战，消耗此地元气……直至火候时机俱备，再一鼓作气，荡尽山河！”

太一强调了这第二战场的作战思想，又分派了任务，托付给天庭的肱骨大臣、妖帅督军。

“计蒙！”

“商羊！”

他念出两个名字，于是对应的两位妖帅便上前，躬身一礼，“请妖皇吩咐。”

“你们两位，或多或少都掌握有风雨的手段罢？”太一询问。

两位妖帅对视，都是点头。

计蒙妖帅，其有龙头、人身、鸟爪，臂生羽毛，挥臂张口可喷雾致雨。

商羊妖帅，则更是有司雨之能，可以预见和引导风雨的到来。

“如此，这一片战场的主持者，我便安排你们坐镇，负责具体事务。”

东皇缓缓道，“你们介入此地山河，去针对一个对手——龙师！”

“东皇陛下，是要我们直破其王庭吗？这有些难度。”商羊妖帅沉吟，“那条老龙遭了灾，被道祖给收拾没了，如今龙族剩下能主事的，也就是四海龙王和祖龙九子。”

“论实力，他们上不得台面，我单杀不难……可若是他们一心守御，短时间内我等也很难攻破。”

“不用你们上去动手强攻……我说过，以渗透为主。”太一摆手，“到那里，我只要你们做一件事情。”

“去一点点孤立这个阵营，从舆论、道路等各方各面，捧杀、污名……不限制使用任何一种手段。”

“我要你们使其被承载众望，结果却做的一塌糊涂，让之彰显无能！失德！消耗掉所有的信誉，最终破产崩塌！”

“这……”商羊和计蒙对视，“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推动气象变迁，引导风雨水元，控制水患不止，将龙师卷入大道之争，让其身不由己背负众望，再一点点击破，引导舆论，使其负万民之望？”

“可是如此一来，似乎会便宜了鸟师？这些年，鸟师侵吞龙师财产，可是吃的很欢快的。”

“无妨。”太一挥挥手，混不在意，“我只是想要以龙师做为引子，拆散此地人心。”

“当你们做出成绩后，自有谣言纷乱，离散人心……此地万众异心，各自彷徨，便到我天庭动手之时。”

“彼时，自当用鲸吞之势，平定此方山河……后再以怀柔之策，确定共荣论调。”

东皇的眸光逐渐深邃。

“云师能转战四方，拨动妖族万民之心，让属于他们的主流价值观扩散，逐渐动摇天庭根基。”

“我们又如何不能效仿和学习？”

“如果能将整个东夷都给同化，那必然带来巨大震动。”

“人族此刻的团结声势，将被我天庭瓦解，此后战争，我们未战便先有三分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