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号盒子〈二〉歌唱大赛

它尤其期盼着,自己能被要求演唱一首歌。

咕呱咕呱,咕呱咕呱,那些青蛙听到后,都赞叹不已……

就这样,瓜瓜在兴奋中,度过第一个夜晚。

第二天,它依旧神采奕奕,认真梳洗了一番后,去了蛙群。

新来的青蛙,不止瓜瓜一个。

它们互报了自己的来处,有农场、公园、溪林等等。

这些,瓜瓜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大家好像都知道,纷纷点头。

轮到瓜瓜时,瓜瓜犹豫了一下,但也还是说了自己来自井底。

可下一秒,它就后悔了。

因为它发现青蛙们的脸上,闪过一丝鄙视和不屑。

随后,青蛙们开始闲聊,从跳舞到画画,再到摄影。

瓜瓜很想参与其中,但除了唱歌以外,它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于是,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扣弄指甲。

它感到失落和自卑,原来在唱歌之外,青蛙还有别的世界呀。

唱歌只是它们的兴趣之一。

就像天上众多的繁星,少了哪一颗,夜空还是一样的亮。

而瓜瓜只能看着一颗星星长大,没有了唱歌,瓜瓜的夜晚,就只剩下了黑暗。

是这样熟悉的感觉,永远仰望着,期盼着。

有那么一瞬间,瓜瓜觉得自己并没有出来,好像还在井底呆着。

几天后,瓜瓜开始与青蛙们一起合唱。

但由于口音太重,它总是走调,让整个合唱,显得十分不和谐。

每到这时,青蛙们就会停下来倾听,想要揪出这个捣蛋鬼,但每次都抓不到。

合唱团的团长,是一只老青蛙。

老青蛙提议,让那个走调的青蛙自己离开,这样大家都不难看。

但是瓜瓜不想放弃,它觉得自己就快要熟悉歌曲了,应该很快就能跟上,现在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为了能留下,瓜瓜决定哑唱,只张嘴不发声。

可自从那次之后,瓜瓜在路上,碰见了新来的青蛙们,挥手和它们打招呼,它们却是装作看不见,昂脸走开。

瓜瓜很是气愤,于是更加卖力地练习歌唱,好让大家认可自己的能力。

可是它错了,有一次,瓜瓜听见石头后面的青蛙在谈论它。

瓜瓜以为自己是勤奋,努力和认真。

但它听到的却是自恋,丑怪和没见识等,这其中,瓜瓜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井底之蛙。

瓜瓜真的生气了。

它现在必须证明自己,它要和大家一样唱出声来,没有谁能阻止它!

……

合唱团再次出现了怪音。

这让青蛙们十分不满。

它们互相猜忌指责,越说越过分。

老青蛙看不下去了,只能再次提议,让新来的青蛙单独唱歌,这样就能抓到,是谁不合群了。

青蛙们商量后一致同意,新来的青蛙站好队,一只只青蛙接受检测,走上台歌唱。

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接着又失望地摇摇头。

而台上的青蛙,却是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走下来。

这让树上看热闹的麻雀,很是疑惑。

平时,青蛙们最害怕的,就是被摇头否定,怎么这一次,却看起来很高兴?

而瓜瓜此刻,快要急疯了。

它是那么的后悔,要是刚才不出声就好了,要是自己再学快一点就好了,要是它能超常发挥就好了。

它的大脑像是着了火,乱成一片,而自己手里只抱着一盆水。

它不知道是应该先想怎么把歌唱好,还是先想怎么解释才好。

相比于真正去解决问题,瓜瓜觉得,思考选择解决哪个问题,好像更轻松。

于是就在两个问题间,反复犹豫,来回折返。

突然周围安静下来,瓜瓜抬起头来,前面空荡荡的,只剩它自己了。

它心里猛一凉,很显然,那盆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浇在自己头上。

默默走上台,“话筒”被递到跟前,那是一片卷成喇叭状的荷叶。

透过“话筒”,瓜瓜看到了一张张愤怒冷漠的表情,这让它感到十分恐慌。

它不敢再看台下,而是握紧话筒,看向天空。

圆形的天空,让瓜瓜感到些许轻松,这让它想起了小时候站在井底,用望远镜望向天空的自己。

那日的傍晚,也透着一股盛夏的清凉,宝蓝色的天空上,飘过一朵酒红色的云霞。

碧翠的树叶,被风儿吹的哗哗作响。

一群大雁在遥远的天空上鸣叫,又在小小的井口处,一闪而过……

瓜瓜不记得,有什么从自己嘴里跑出去了。

它只记得还没有唱几句,青蛙们就纷纷点头,紧接着,有几只青蛙起身离开。

随后,越来越多的青蛙也走了。

最后,大地上,只留下瓜瓜和老青蛙狭长的身影。

老青蛙一脸严肃地走到瓜瓜身旁。

见瓜瓜一直低头,便叹了口气说,“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见瓜瓜没有反应,老青蛙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从井底来的,声音比较特别,但这种特别,不适合留在合唱团。”

瓜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表示自己可以重新学,只要再给它一点点时间就好。

老青蛙无奈道,“你的基础没打好,即使现在重新学起,没有三五年,这些差距是弥补不了的,你也知道,我们青蛙的寿命不长,青春更是短暂,一旦过了唱歌的年纪,嗓音就会变得沙哑难听。”

“况且我们也无法保证,你努力后,就一定能进入歌唱团。相信你会在其他方面有所成就,但不是在这里。”

“所以,请你明天不要再来了。”说完,老青蛙也离开了。

瓜瓜站了许久,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蛙声响起,才回过神来,浑身一颤。

刚才老青蛙说的话,只言片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最后那句,不要再来,狠狠地蛰在心上,麻了许久,才开始感觉到疼。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瓜瓜的影子,由一长条,被拍扁成薄薄的一小片。

最后化开,融合到其他阴影中,铺满了整片大地。

不知不觉中,眼睛里的东西,全黑了。

世界像是被黑暗套住,在盛夏的高温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瓜瓜望向头顶的夜空,星光没有第一次见的那般亮了,是哪里错了吗?

它觉得身体很沉,像是掉入了星辰间的缝隙,浑身**,黑糊糊的。

挣扎了许久,也没有一颗星星,让它上岸。

是时候回家了。

它这样想着,现在只有家里温暖的被窝,才能吸干它身上的沉重。

它想好好睡个觉。

或许明天下午再起床,或者一连几天不刷牙,或者一觉醒来发现,这都只是只梦……

……

瓜瓜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一蹶不振。

它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门,跑遍了荷塘附近所有的青蛙合唱团,希望它们能够接纳自己。

但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瓜瓜的“恶行”,便传遍整个荷塘,一些莫名其妙的外号,也因此而出。

“怪蛙”,“捣乱鬼”,“黑暗之声”,“蛙音破坏者”……

名称越传越长,越传越离谱,像是合唱团在彼此较劲。

渐渐,瓜瓜就熟悉了流程。

先是被非常礼貌得对待,然后被允许试唱一首,之后青蛙们交头接耳,或者微微点头,或者故作沉思。

一开始,瓜瓜还抱有希望,它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即使前面的几个结果让它失望,它总会对自己讲没关系,还有下一个。

可等到瓜瓜,申请最后一个合唱团,它也没有得到肯定。

它不明白为什么。

问了青蛙,自己哪里不好。

青蛙们愣了一下,然后彼此低声交谈,没说几句,又笑得不亦乐乎。

瓜瓜明白了,自始自终,自己都不是在表演唱歌,而是在表演一个笑话。

它想重新再试一次,可青蛙们已对它失去了兴趣。

纷纷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它,像是它会传染瘟病似的。

几个星期下来,瓜瓜依旧一无所获。

它疲惫地坐在石头上,望着水中灰头土脸的自己,默默问道,是不是该放弃了?

或许,它真的在这方面没有才华,不然也不会屡屡被拒,处处碰壁。

可不唱歌,它又该去哪里呢?

它擦了擦脸,正打算回家时,突然听见森林深处,传来一阵歌声,宛如天籁。

瓜瓜从未听过这么美妙的声音,就像是蝴蝶拂过脸庞,轻盈,柔软。

寻声望去,远远的就在一颗树上看见一只金色的鸟,它舒展着歌喉,欢悦清啼。

周围的树上,地上都挤满了前来观看的小动物。

它们激动地呼喊着,“欢迎金丝雀!欢迎荷塘之星!”

瓜瓜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这就是真正的歌星吗?

它在远处听了好一会。

在歌唱结束的时候,听见小动物们大声欢呼,才睁开眼。

发现金丝雀已经飞走,它往前跑了几步,又慢慢停下,大约是想起自己不能飞起来跟过去吧。

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正说些歌唱大赛之类的话,瓜瓜听不太懂,于是抬头询问。

麻雀撇了一眼瓜瓜说道,“每一年,荷塘都会举行歌唱大赛,选出最好的歌手,歌手要代表荷塘,去参加更大的比赛。”

“金丝雀就是去年荷塘的冠军,它带着荷塘所有动物的梦,一直唱到了大海边。”

“大海是什么?”瓜瓜脱口而出。

麻雀尖声笑道,“大海就是比荷塘要大好几倍的地方,那里有着成片成片的森林,还有数不清的果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瓜瓜尴尬地摇摇头,继续问道,“那应该怎么报名歌唱大赛呢?”

云雀止住笑声,俯下胸脯,上下打量青蛙,并说道,“你就是那个被青蛙合唱团踢出去的蛤蟆吧!”

“我是青蛙,不是蛤蟆!”瓜瓜反驳道。

“我可见过你这么胖的青蛙,那天我就在树上,看见你们青蛙一个个上台唱歌,还以为你们提前预选了呢!没想到是在抓你啊,哈哈哈。我劝你还是别参赛了,何必再丢一次脸呢?”

见树下的青蛙一声不吭,麻雀顿时觉得奇怪。

平时里,和青蛙们斗嘴时,青蛙们是一点亏也不能吃。

又经常气的跳脚,有时还会乱扔泥巴。

可见到瓜瓜这样闷着不说话的,还是头一次见。

麻雀觉得没意思,扑腾几下翅膀,便没了踪影。

而事实上,从林子到回家的这段路上,瓜瓜也一直没有说话,它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个声音说别尝试了,肯定会失败的,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再试最后一次吧,就最后一次,万一成功了呢?

瓜瓜在两个声音间反复摇摆,最后让它下定决心的,是金丝雀的歌声。

它回想起那句歌词:

“鼓起勇气,相信自己,一定能创造闪耀的明天。即使人生前方道路坎坷,困难重重,也要竭尽全力,永不放弃。彩虹就在乌云的背后,只有坚持到底的人才会看见……”

想起这些,瓜瓜瞬时生出了勇气,它鼓励着自己勇敢尝试,即使失败也可以当做经验。

……

就这样,它报名了歌唱大赛。

过程还算顺利,离初赛日还有1个月。

为让观众更好的接受自己的外表,瓜瓜决定减肥,它会在下午时,便围着池塘来回走跳。

一开始只能走慢,因为如果走快的话,脚上的蹼,就会撕裂,疼得它龇牙咧嘴。

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了。

运动其实不难,难的是忌口。

冰糖葫芦,玉米糖,小米锅巴,火腿肠……

这些它都不能再吃了,晚饭也要把嘴闭严实,一粒米也不能放进去。

喝水更是要小心,之前信什么一天八杯水,它愣是把自己喝成了浮肿。

第一天或许比较容易。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瓜瓜身体有点撑不住了。

它每天晚上,都祈祷第二天快点到来,这样,它就能狼吞虎咽地猛吃早餐。

中午又会安慰自己多吃点。

这样,晚上就能抗住千军万马踩踏胃的痛苦。

有时,晚上路过包子铺,它就会站在铺子旁吸上一会,然后咽了咽口水,含泪离开。

有时,它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就会狂抄一堆名人名言,又在墙上贴上一张金丝雀的海报,以此激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