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哀鸣，响彻原野。

汪达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战况，他想起了示威者中那熟悉的身影，他要再确认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杀戮场，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

杀戮场已经没有站着的人。

他看到一个女孩的四条机械臂，被机器人扯断，扔到天上。

机器人抓起女孩的躯体，举到天空，汪达看到了那个清秀的面庞。

是叶光亮！

“那里有人！跟我上！”

士兵启动装甲车，全速冲了上去。

汪达一枪狙掉了机器人的胳膊，叶光亮掉到地上。

他继续射击，防止其他机器人靠近。

看到人类的大军冲过来，机器人撤了。

汪达又看到了那双火红的眼睛。

跨过断臂，踏着鲜血，汪达来到叶光亮身边。

“你是人啊！怎么跟他们在一块？”他抱起叶光亮放到车上。

“全速回城抢救！”

汪达呆呆地站在原地，亮白的机械，混合着乌黑的血肉。

他胸口有点堵，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他是叫着叶光亮的名字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叶光明。

光明在他额头上敷了条热毛巾，她把毛巾放平整，还轻轻地按了按。

汪达刚想说谢谢，她转手就是一巴掌，“我是该杀你呢？还是该谢你呢？”

汪达刚想说话，叶光明吼道：“起来，去看看光亮。”

光亮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身上插满了管子，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活动。

她虽然被救回来，但五脏六腑受到了致命的创伤。

“我会带走她！”光明说。

“带走她，她就活不了了！”汪达答。

“这不需要你操心，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光明飞起一拳，汪达飞到墙上，“知道你造了多大的孽吗？”

汪达扭曲着脸、痛苦不堪的时候，光明已经带走了光亮。

……

再次见到姐妹俩，是在市政厅。

那场杀戮造成的影响过大，议员们要开会，讨论《第三种族法》的修改事宜。

汪达负责现场的保卫工作。

议员们慷慨激昂，“我们生而为人，不是生而为机器。就算死，我也不会让机器主导我的身体。”

“他们是主动放弃了人的权利。”

……

伴随着现场的嘈杂，叶光明牵着叶光亮走了进来。

还是一袭白衣、一袭紫衣，汪达瞪大了眼睛。

“让我们进去！我作为公民，有权陈述自己的观点。”光明说。

“让我们进去吧。”光亮补充道。

“让他们进去！”汪达冲守卫说道。

安检处，响起了报警声，汪达指指自己的腿，“他们跟我一样装了假肢。”

看着两个少女款款而来，会议现场安静了下来，议员们盯着光明和光亮。

光亮走到前排话筒前，她没有说话，解开衣带，紫衣落地，露出了银白色的机械躯体。

只有左肩、颈部和头部，还是**。

现场炸锅。

“她不是人！”

“这是个怪物！”

“杂种！”

看到此情此景，门口的汪达，眼眶都瞪裂了。

“我是人，不是杂种，我有血也有肉！”

光亮捡起桌子上的笔，对着自己的左肩刺了上去，有血渗出，鲜红鲜红的，“你们看，我有血，血还是热的！”

她又刺了一下，血流得更多了，“我会痛，像人一样！”

人人都张大嘴巴，只有汪达和叶光明，心疼得流泪。

“你能做.爱吗？”

角落传来一声戏谑，会场里立时充满浪荡的笑声。

“依据《第三种族法》，你将被逮捕。”

光亮呐喊着，“我是人，我生下来就是人！”

军警上前，光亮死死抓住枪，她把枪口对准自己脑袋，“朝这儿打，看有没有脑浆。”

军警拔不出枪，愣在那里。

另一个军警上前，光亮抬起胳膊，军警飞了出去。

枪响了，枪口上挂着脑浆。

……

文明发展史上，再也不会有这么悲情、这么有冲击力的画面。

冰冷的机械部件，和冒着热气的血肉，混合在一起。

血还在流，流到光亮的假手上、假肚子上、假腿上。

“你怎么偷偷改造了光亮的身体？你明知道那是违法的！”

【我不改，她就死了！】

“改造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她去送死？”

【她自己要去，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争取一下总有希望。】

“她死了，你满意了？”

【她是你害死的。】

“我不和你争这个。我不明白，你怎么把自己也改造了？你的内脏又没坏。瞧瞧你，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你还知道疼吗？”

【我的脑子是肉长的，眼睛也是真的，敲我脑袋，会震得慌。】

“你不怕我把你抓起来？我可是军警。”

【你抓吧！】

“你要到哪里去？”

【出城，妹妹的办法行不通，我得换个法子。】

“你会被机器人打死！”

【我先打死他们！】

“我开车送你出城，从东边走吧，那边安全一些。”

【我正好要到东边去！】

……

汪达开车载着叶光明往东走，他不知道光明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不再多问。

与城西的萧瑟和肃杀不同，城东多了些生机与活力。

看着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光明那双大眼睛，在金属眼眶里，滴溜溜转个不停。

她在怀念着什么，又在盘算着什么，直到城外。

她打开车门跳下去，回头看了一眼汪达，没说话，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汪达迟疑了一两秒，跳下车，跟上去。

他加快步子，与光明齐平的时候，牵上了她的手。

“我浑身都是铁，不算真正的女人了。”光明说话的时候，手并没有松开。

“能牵手就行！”

他们手牵着手，并排往前走。

东边不像西边那么多战斗，他们不用担心被零乱的机械肢体绊倒。

道路还完好，他们沿着一条木板铺成的小道，走上一座石拱桥。

桥上，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漾动着，偶有鱼儿跃出再落下，溅起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正是春末夏初的好时节。

往远处看，岸边的青草地，摇曳着不知名的小花，红色的、白色的、紫色的。

大树被跳动的绿叶包裹，就像穿了一件新衣裳。

天上划过两只燕子，嘴里衔着筑巢的小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