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淮说了一句，看似与之无关的话：“秦长城是秦朝人建的，不是秦始皇。这才是现代教育和传统教育的区别。”

何立夏记得，常淮站在夜色下，沉稳而静谧。

从此，何立夏将常淮的家，当成了自己的书房。

直到加图中校的长驱直入和穷追猛打，让她半被迫地接受了对方。

……

全息仪突然响了起来，常淮一跃而起。

立夏倚着床头坐在毯子上，面色有些微白。

“生病了吗？”常淮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立夏摇摇头，咧嘴开心道：“见到你真好。”

常淮看了她一会儿：“能站起来吗？”

立夏吐了吐舌头，非常可爱：“不好意思，近期不能了。”

“大气压强吗？”

常淮低下了头：“太空作业要小心，你们的保护绳太脆弱了，还笨重。”

全息仪开始闪烁红灯，立夏装作恼怒：“你再这样，以后我们就别聊了。”

常淮可怜兮兮：“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我好好地活着，不用担心我了。”

一阵沉默。

“有空的话，能去看看我爸爸吗？”立夏开口。

常淮有些犹豫。

他确实很久没去看何理徐了，他也很想去。

可现在上门，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行。”常淮点头应允。

“可以先不跟他说这件事。”

“好，要不然他又要担心了。”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这件事。”

常淮松了口气，开心地说：“好的。”

“那么。”立夏说，“该休息了。”

“我爱你。”常淮红着脸说。

“哼！”

立夏放下全息仪，身上还隐隐作痛。

由于致命性的失误，杰尔米林的小队几乎全灭，加图和她也受了伤，的确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你们该庆幸，换作其他小队，可能要全军覆没了。”加利尔将军心情还不错。

“我会永远记住他们的。”

“这些天，我们确实一直在损失人手。”

“我们到哪了？”立夏随口问。

“快到木卫三了。”

加利尔将军看似不经意地说，“到了冥王星，我会叫你起床。”

何立夏抬起眼睛：“什么意思？在冥王星有任务吗？”

加利尔将军看了她很长时间：“没什么，你不是从来没见过冥王星吗？任何人都应该看一看，这颗太阳系的弃子。”

……

看到常淮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时，何理徐很开心。

“你和立夏谈恋爱了？”第一句话就让常淮愣在原地。

“哼。”

何理徐气哼哼的，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你们年轻人那点小九九，以为我看不穿？我还没老。”

常淮看着已经七十多岁的恩师，那伛偻的背，和枯瘦如柴的手，心中有些难受。

“没带酒，这是些啥？人参？蛋白粉？”

何理徐斜了他一眼：“以后别带这个，没用。”

“电脑拿了？最近有什么新想法，给我讲讲。”

常淮有些犹豫：“一些胡乱的想法，不成系统的，还有个很荒谬的猜想。”

“这有什么，科学不就是先荒谬再验证的。”何理徐转身去给他倒水。

“老师。”

“嗯？”

“我觉得，澳洲的沉没，是人为的。”

“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谁告诉你的？”

何理徐声音有些颤抖，跟着浑身颤抖起来，“谁告诉你的！”

常淮没想到老师的反应那么大：“我……我……只是猜想的……”

何理徐的气息渐低，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说来听听。”

……

何立夏没有立即进入休眠。

她看着漆黑的舱房，心中回想起很多往事。

父亲小时候从来不让她进书房。

一次她偷偷摸摸闯进去找猫，导致自己和母亲挨了好狠一顿训。

她记得自己翻箱倒柜的时候，看到一个巨大的铁箱子，安静地藏在最里面，上面满是灰尘。

箱子上面有一个钢印：问路计划。

偷偷打开箱子，里面有数不清的资料书，都是装订成册的。

不少还是手写的，有中文也有英文，还有成套的照片。

令何立夏印象最深刻的一张照片，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球。

自小的教育，让她一下子明白，那是某颗行星的照片。

照片的分辨率十分高，清晰到连星球上的地貌，都能够看清。

令她莫名恐惧的，还是红星球身后的那个天体。

那是一个比红色星球庞大数倍的物体，像一个球体的投影，占据了照片绝大部分的篇幅。

星空，或者说光，在它的边缘产生扭曲，它的中间是漆黑一片的，没有任何反光。

最初，何立夏以为那是一片夜空

后来才发觉，照片所拍摄的并不是那颗红色星球，而是身后这个恐怖无比的庞然大物。

她默默地藏起了这张背后潦草写着“pluto—l”的照片。

上了大学后，为了让父亲放松警惕，她选择了住校。

每次当父亲来学校讲课时，她都会偷偷溜回家，走进书房，撬开那个巨大的铁箱子。

像个特工一样，用照相机拍摄下那些资料。

她拼命地翻阅文献，借助如今的科学技术，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晚，最终才如遭雷击地得出那个答案——冥王星附近出现过虫洞。

以及人类半个世纪前的计划“投石问路”。

……

“那颗陨石，确实是突然出现的。即便凭当时的观测技术，也不可能等它到达冥王星时，才捕捉到。”

“陨石已经被加速到令人震惊的速度，这点毋庸置疑。以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即便引爆三相弹，也无法达到这一步。”

“然而，南太平洋确实出现了海量的放射性物质，以及印尼和南美的沿海居民，均因为洋流作用，而被辐射出现症状。”

“虽然美国和俄罗斯等国家，陆续澄清，是地震和海啸引起的次生核污染，但范围不可能有这么广。”

“我有个很天马行空的想法，五十年前，人类便已经在冥王星附近建立了空间站，因为那里出现了一巨大虫洞。”

“陨石‘黄昏’最初应该是被人类捕获的，被赋予了探测使命，通过陆续引爆核弹，以获得加速度，被送往虫洞另一端。”

“但它却被另一端的文明捕获，从虫洞中扔了回来。”

常淮一直在说话，面前的杯子空了一半。

何理徐已经喝光了一整瓶酒。

“真是个胡扯淡的猜想。”何理徐眯着眼，缓缓说。

常淮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谁引导你的，立夏？”何理徐问。

“应该是那丫头了，她从小喜欢进我的书房，肯定是在跟你讨论题目的时候，将资料有意无意泄露给你的，你以为她是真喜欢你？傻小子，她是让你来打我的脸罢了。”

常淮愣住了。

“她恨我，她妈妈就是因为这个计划自杀的，这个该死的计划。”

“这是真的？”常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整个计划分为两个步骤，一是投石，二是问路。”何理徐开口。

“你说得对，冥王星附近确实有虫洞，2029年发现时，直径是十二万九千公里，现在不知道了。”

“我和立夏的母亲都是科学家，也是问路计划的参与者，同时是第一批到达冥王星的宇航员。”

“我们负责在被捕获的陨石‘奥尔塔’上，也就是‘黄昏’搭建探测装置，并负责后续联络。”

“另一批人是‘投石’计划的，负责安装氢弹和原子弹作为推进器，并用引力弹弓将‘奥尔塔’射入虫洞。”

“就整个计划来说，投石计划是要为问路计划让道的，因为我们是整个计划的核心和关键。”

“当初很多人在质疑，用氢弹引爆的计划，会不会造成另一端文明的误解。但投石计划的科学家们异常激进，认为氢弹是唯一的方案。”

“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最有效和最经济的方法，可最终却造成了最悲哀的后果。”

“所以说……”

常淮如梦初醒，一下站起身来：“这次宇航局的探测计划是……”

“不可能。”

何理徐摇头，“宇航局从澳洲覆灭后，便明令禁止重启该计划，飞船经过虫洞附近时，会全体休眠，只有明德斯基·加利尔的团队，负责绕过虫洞。”

“那立夏为什么让我来找您呢？”常淮问。

何理徐猛地瞪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站起身来，拿起一件外套：“跟我来。”

……

何立夏站在仓库旁发着呆。

“立夏。”

加图浑身缠着绷带，吊着胳膊站在走廊门口：“你怎么下床了？”

她抬起头，一脸求助的神色：“加图，你过来看。”

加图赶忙漂了过去，看着堆满货物的仓库：“什么情况？”

“这个舱的库存有问题。”

加图瞧了一眼库存电子表，仔细检查了货物，认真地看着标签和拆封，“食物、淡水、氧气消耗量正常，有什么问题吗？”

“太多了。”

“太多了？”

加图笑了：“我们是计划为期两年半的任务，多带一倍的储备，是很正常的。”

“我的意思是……”

何立夏抽出手枪，“人太多了。”

她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