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看了看已经沉落一半的夕阳，“最后，我想跟你说的是，我总觉得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记忆大分子不一定是个笑话，或者说，改变人的记忆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这种请求十分无理，但我还是想请你坚持下去，你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还有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意志。”

“如果这件事还有人能做到的话，那一定就是你了，我无比坚信这一点。”

“我……”

“再见了吴忧。”

他笑了笑，“我相信你。”说完就挥了挥手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汹涌的情绪，快要把我的内脏搅碎。

我头痛欲裂，那种空间的抽离感，从未有过的强烈。

学校操场、塑胶跑道、夕阳都开始扭曲，心中那股莫名的声音，越来越响：快到了……快到了……快到了……

到了到了到了到了到了到了！

突然间，空间崩裂成一块块碎片，四周都是刺目的白光。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时间也仿佛停滞，可我脑中突然一阵清明。

明白原来是什么快到了。

明白了生活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如此了解张海洋的感受。

这不是我的人生，这是我最向往的那个人的人生，我才是那个背对夕阳离开的人。

我不是吴忧，我是张海洋。

……

.上午/下午？？？？

当我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谁的时候，一个吴忧模样的人。在我面前缓缓浮现。

我愣了半晌，然后问道：“你是吴忧么？”

他点了点头，向我打招呼道：“海洋，好久不见了。”

“可是……”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但是没有任何触感，“我不是应该已经……”

“没错，你应该已经死了，刚才你经历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记忆片段。”

他走到我面前，缓缓地说道，“那天分手后，你从东大的综合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跳下，但你没有立即死亡，估计是被树枝减缓了速度。”

“被送到医院抢救时，医生发现你竟然还患了肝癌，即使没有自杀，也只有几个月的命了。”

“但医生还是抢救了你，从手术室出来，医生说，你为数不多的几十天的生命，将以植物人的状态度过。”

“那又为什么……”我苦笑。

“医院没有联系到你的直系亲属，在你的遗书中发现，你有捐献器官的意愿，但是医院没有摘除你的器官，而是把你交给了一个叫‘三所’的机构。”

“三所当时进行一个代号‘冬眠’的实验，用特殊的冷冻方法，减缓生物细胞的分裂，达到‘冰冻年龄’的效果。”

“这个计划，原先是为了大人物准备的，比如说，现在治疗不了的肝癌，将在几十年后的未来得到完全治愈，你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批实验者。”

“所幸试验成功了，80年后的2099年，当我们从冬眠舱中唤醒你的时候，你依然处在当时的植物人状态。”

“更幸运的是，此时我们的医疗水平，不仅能治愈你的肝癌，还能将你变成完全的正常人。”

我花了一些时间，理解吴忧说的话。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个白色的空间，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

我开心地笑了，对他说：“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既然能经历之前那一切，还能在这里见到你，就说明——”

“没错，我们成功了。”

吴忧笑了，从未见过他如此真实的笑。

然后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们’，我也笑了。

吴忧笑容收敛，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危机，这有可能是全人类的危机，你之前经历的一切，就是我们应对危机所做的尝试。这是最后的阶段了，为了实验的成功，海洋，你可能会……”

我第一次见到他难以启齿的样子，反而平静了下来，问道：“我可能会怎么样？”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可能会彻底消失。”

“当然这也是可能，实验的结果如何，我也不能百分百预测到。”

我笑着打断了他，说道：“没关系的，吴忧，已经够了。”

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想要记在灵魂深处，“从奶奶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任何牵挂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之所以想要坚持下去，是因为实验室里的梦想，当消息传出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经历过你的人生，所以你应该清楚，我那时候的感受和你一样。能在这里见到你，听到你实现了我们的梦想，我已经毫无遗憾了。”

“所以，如果我的身体，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用的话，请尽情拿去用吧！未来的世界也许很好，但是那里没有我的牵挂。”

吴忧默默地注视着我，轻声说了句谢谢。

四周的白光开始消散，遥远的天边，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我知道离别的时刻到了。

在意识消失前，我听到吴忧问我：“你还有什么心愿么？”

我笑着说道：“我想去看一次大海！虽然名字叫海洋，可我一次也没见过真正的海洋，要是能看一次就好了呢。”

黑暗渐渐地吞噬了我，最后的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

2099.11.19上午11：34

白色的观察间里，白晓活动了一下站麻的脚腕。

偷偷看了看周围调查组的成员们，发现虽然已经站了快两个多小时，但这帮岁数比他快大一倍的中老年人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耐的神情。

就连他师父丁正，也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两个密封舱和上面的大屏幕。

每一次进度条的更新，都会引起他眼角的抽动，十分有趣。

终于，进度条终于走到了99.6％！

此时，不管是观察间中的观众，还是隔着一层玻璃外的正在忙碌的科研人员，全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大屏幕。

99.7％！

空气几乎滞凝住，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白晓被这种静谧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甚至想大声尖叫。

但是看到包括王所长、孙组长脸上漆黑如墨的表情，他生生地把这股情绪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