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号盒子〈二〉兔子玩偶
朝阳开口欲问,阿晖抢先道:“记性差是指,死亡后鬼魂的记忆是以年算的,过了这一年,记忆就会清空,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回想自己有什么愿望了。”
“也正是因为记性差,所以会有专门的记忆点来提醒,一般遇到记忆点,就能想起来愿望。”
“你是说我?你怎么知道?”朝阳伸出食指,怀疑地指着自己。
“是你,今年我走了好多地方,只有你,我第一眼看见,就情不自禁跟着走了。”
“那你想起来没有?可以走了吗?”朝阳问。
“我今天才跟你说上话。”
阿晖不满地说,“哪儿有那么快啊。”
“那我帮不了你,我也不知道你们鬼魂的办事要求。”
“不用不用,你让我跟着你就行,我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朝阳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物。
阿晖识相地坐得离浴室远了些,背对着她坐着。
“如果我可以轮回了,我可以帮你去看看,你爸妈有没有留给你什么话。”
“什么话?”朝阳快步走来,站在阿晖面前问。
“如果这个环,真是你爸妈死前留给你的,那他们一定很爱你,那么突然的死亡,如果他们还有什么话想跟你说,按规定,可以在黄泉路边的大树上给你留几句话,一般要等你死了之后自己去看,但我可以帮你先去看看有没有。”
“你可以来来回回地走?”朝阳不太相信。
“嘿,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寿命未尽却枉死的人,都是折翼的天使,跟普通鬼比起来,这点特权还是有的。”阿晖拍胸口保证着。
朝阳不再理他,拿了衣服去洗漱,默认同意了阿晖的提议。
阿晖四处看了看,把自己的身体缩小再缩小,选了个桌子上摆着的兔子玩偶,钻了进去。
等到朝阳洗漱完,又吃了推迟很久的晚饭,躺在床上时,已经很晚了。
朝阳却睡不着。
她接受了一个很扯的理由,让一个鬼魂住进了她家。
甚至,甚至默许了,帮他来交换早已死去的父母,可能留给自己的几句话。
这太奇怪了。
但她却一点也不排斥,似乎冥冥之中,自己早就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这种莫名的“早安排”,让她辗转反侧。
书桌上,阿晖待的那个兔子玩偶,毫无动静。
阿晖看起来,很感激她愿意帮忙,把自己的存在,缩得小到不能再小。
“阿……阿晖?你是怎么死的?”
兔子玩偶亮起了微弱的光,阿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不记得了,从死的那天开始,记忆就会慢慢消失,怎么死的,地点在哪儿都会慢慢忘记。”
“你就叫阿晖吗?我叫朝阳。”
“应该是有个姓的,但我只记得‘晖’这个字了。”
朝阳睡觉的时候,喜欢把窗帘露一条缝。
这样,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就不是昏暗的一片。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透过窗缝,外面的树叶,正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阿晖,你说我脚上这个圈的颜色越来越淡了,那……会消失吗?上一次是七年前,后来也消失了。”
朝阳背对着桌子侧躺着,右脚压着左脚轻轻地摩挲。
“念力有不同的强度,到了该散的时候就会散了。还记得上次大概过了几天,才感觉不到冷的吗?”
“嗯……7天。”
“那这次过了几天,就觉得没那么冷了?”
“3天。”
朝阳回答着,“所以,我爸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快没了,对吗。”
阿晖说他是男生,朝阳会不方便。
因此,从刚才起他都一直躲在玩偶里,听朝阳语气不太对劲,才试探着探头出来,“也不一定,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帮你去看那棵树。”
“谢谢,也挺有缘的,偏偏是我。”朝阳闭上了眼睛。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黑色的印记,哭喊声和鲜红的血一起灌进耳朵里。
有人在哭,挡风玻璃炸成了碎片,无数细小的渣劈头盖脸砸来。
刹车失灵了!!!!!!
孩子!我的孩子!!!
救命啊!!!
“醒醒,朝阳,朝阳。”
有人在叫她,听起来很着急。
是谁?
谁在说话?
四肢重得抬不起来,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割,好痛,好痛,妈妈我好痛
“朝阳!朝阳!”
手臂突然被大力拉了一把,冰的触感一瞬即逝,像在浆糊般的脑子里强行塞了冰块,激得她立马睁开了眼睛。
桌子,窗户,都是睡前的模样。
朝阳坐起身,这才发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床边,是看起来虚弱许多的阿晖。
现在他的模样,就太像一个真正的鬼了,嘴唇惨白,额发也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瞳孔漆黑一片。
“你,你怎么了?”
朝阳下意识地吓得后退,“我做噩梦了,是你叫醒我的吗?”
阿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颜色已基本正常。
他累极了,好半天,才有力气说话:“实在没办法了,你睡得太沉叫不醒。”
“刚才是你拉了我一把吗?”朝阳问。
“嗯,鬼魂是不能碰到人的,碰一次代价可大了。”
阿晖虚弱地笑笑,“我们的能力,是以亲人的祭拜为基础的,碰到人一次就要消耗大半。乖乖睡吧,多来几次,我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阿晖站起来,将自己又缩小。
“谢谢你,那你好好休息,慢慢就恢复了。”
阿晖的动作顿了顿,苦笑道:“可是我没有亲人祭拜。”
声音很小,朝阳几乎没听见。
“你说什么?”
“没什么,快睡吧,你明天还要工作。”阿晖钻进玩偶身
体不出声了。
好像一瞬间就到了夏天,走过那片小摊贩聚集的地方,都能闻到食物腐烂的味道。
朝阳背着包,每天都在同一时间,走过相同的路。
有时她会蹲下买一束小巧的花,有时她步履匆匆,只想赶紧回到房间好好休息。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清晨的阳光,从建筑物的缝隙间,洒满熟睡的城市。
少有人注意,那个人群中的女孩,偶尔会偏过头说些什么,跟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