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魔！”

“连自己孩子都能杀，你还是人吗？”

“你怎么不去死啊！”

“就是，赶紧滚啊，别再住这里了，搞得我们房子都卖不出去。”

徐望舒进了小区后，就一路低着头往回走，走得又快又急。

路边遇到认出来她的人，不是咒骂就是怒视。

也有不知道的，经别人告知后，加入到谴责她的阵营中。

她神经高度紧张，腿部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生怕那些人中，有人一时冲动，过来殴打她。

至于搬家，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她就考虑过，

但找房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手头拮据，这间房子，是结婚时，丈夫全款买来的，没有房贷。

找新房子就要付租金，那也是一笔比较大的支出，远远超出她的能力。

于是，她只能减少出门频率，忍受周围人的谩骂与白眼。

打开门进屋，她摘下口罩和帽子，浑身的力气，似乎一下消耗一空。

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泪水止也止不住。

三天前，她从看守所被放出来，检察官最终放弃起诉，她虐杀亲生女儿的罪名。

但这半个月来，她已经被各路媒体，钉死在耻辱柱上。

有好事者，在网络上公布了她的住址和手机号码。

窗帘二十四小时拉着，夜里也不敢开灯，只敢点一支微弱的蜡烛，即便这样，还是不时会有人朝屋子里扔石头，

厨房和卧室的玻璃窗，至今还用纸壳子遮挡（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那些“义士”，能够如此准确地将石头扔到三楼，且没有砸坏上下层邻居的窗子）。

除此之外，手机更是不敢开机，一开机就会响个不停。

接通之后，不知何处何地的陌生人，操着各种各样的方言土语，倾倒污水般地咒骂她。

但和失去小狸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小狸是徐望舒的女儿。

小猫一样可爱乖巧，会在早上拱到她床上，在她怀里蜷成一团。

因为名字里有一个“璃”，所以小名叫小狸。

不能想这些，一想到小狸，她就会哭到浑身发抖。

哭了一会儿，徐望舒站起来，打算把从超市买的食物，拿到厨房塞进冰箱。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那处曾经放置洗衣机的位置空着（洗衣机被执法者以证物带走），心里又像坠着一块铅一样痛。

从事情发生之后，徐望舒就一直在想，如果当天去取快递的时候，带着女儿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儿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就算有“如果”，但谁又能想到，女儿会自己钻进洗衣机里。

更匪夷所思的是，洗衣机不仅关了门，还启动了电源……

她从外面回来时，洗衣机还在转动，她到处找不见女儿。

路过洗衣机时，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洗衣服。

打开盖子的瞬间，支离破碎的女儿尸体，从洗衣机里，混着血水，倾泻出来！

她被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大概十几秒钟后，才发出不似人类的号叫！

她不怪那些怀疑她、咒骂她杀女的陌生人，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相信，那台老旧的滚筒洗衣机，会杀了自己的女儿。

洗衣机又怎么会杀人呢，一个没有生命的工具而已。

能杀人的只有人！

譬如，她这种离异之后，抚育女儿的单身落魄母亲。

在外人来看，一定是她不堪生活重负，急于甩掉小狸这个拖油瓶，抑郁之下心里生出疯狂念头，然后就将女儿塞进洗衣机里杀死。

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确实是离异、独身、经济情况窘迫、生活压力大……

这些都压不垮她，因为她有小狸。

每次看到小狸脸上的纯净笑容，她就会觉得，这些困难都不重要，再艰难的生活也熬得过去。

但如今，她生命中的重要支撑也被夺去了，而且是被一台老旧的滚筒洗衣机。

她发誓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夺走了她的女儿、她的天使、她的一切。

在看守所里那半个月，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那台洗衣机是不是有问题。

单从使用上来说，洗衣机很好用，马力强劲，容量也大，好几斤重的毛毯都能洗得动。

要说缺点，也不是没有，声音确实大一些，特别是甩干的时候，咣当咣当，像是一个发怒的怪兽。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缺点，至少徐望舒没觉得。

旧电器，多多少少都会有噪音大的问题，毕竟是旧货，买它才花徐望舒一百五十块，同样类型的新洗衣机最少也要两三千。

但比较让徐望舒受不了的是，洗过的衣服，总会带有一点点铁锈味。

怎么说呢，起初几次，偶尔闻到那种味道，会让徐望舒错以为自己的月事来了。

后来，她才醒悟，那是血的味道。

除此之外，她想起出事前一个月，有一次半夜，小狸跑到她床上，把她摇醒。

她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小狸摇头，声音惊恐地小声说：“妈妈，洗衣机里有一个声音，喊我名字，叫我钻进去。”

徐望舒没当回事儿，以为是小孩子的幻想。

强忍着困意，从床上起来，拉着女儿的小手，走到洗衣机前。

蹲下，打开滚筒的圆门，昏暗之下，圆门后像一个黑乎乎的洞穴。

接着，有一股气流，从洗衣机内部吹出来，带着一股腐烂发霉的恶臭。

徐望舒皱了皱眉，想是这几天没用，进入雨季，天气潮湿，闷在机器内部的浊气。

打开旁边的灯，灯光一亮，黑乎乎的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里面清洁光亮的滚筒。

“看，什么也没有，小狸不怕，快回去睡觉吧！”她哄着女儿。

小狸蹲下小小的身体，认真地观察一番，点点头。

但眉头还皱着，像是心里装了想不明白的事儿。

“妈妈，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嘛！”她抱住徐望舒的腿恳求。

“好，但只有今天哦，小狸是大人了，要养成自己睡觉的习惯。”

“嗯。”小狸开心地点头。

一不注意，往日的记忆，就又攻占心头。

徐望舒擦掉脸上泪水，强迫自己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