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环形公路。”

“或许来到这里，不是你的本意，或许你对过往还有留恋，但只要在这里定居，就一定能慢慢忘记过去，因为……”

……

眨眼，我已在城镇住了一个月。

和加油一样，这里衣食住行，同样不需要花钱。

无面人，会替你安排好每天的工作，以保证城镇正常运转。

那些工作，算不上什么重活。

不仅如此，下班后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

怎么看，都比我之前的生活，轻松太多。

我利用闲暇时间，驾车将周围逛了个遍。

慢慢发现，在环形公路的两旁，有不止一处城镇，它们同我住的地方，一样都没有名字。

并且道路规划和房屋布局，也一模一样老旧规矩。

那些地方，自然也住满和我情况类似的可怜虫，以及同样分不出谁是谁的无面人。

因为有他们存在，每个人走在路上，都不敢轻易同别人交流。

另外，不管干什么，我都必须保证，自己晚八点和早八点在房间。

因为按照机器人声音所述，无面人在这两个时段，都会准时上门确认行踪。

如果没见到人，他们会将对方视作已逃跑，后果非常严重。

至于多严重，它不说，我也不敢轻易尝试。

老实说，我并不排斥这条规定。

因为我总感觉，每次登门确认的无面人，正是第一天引我住下的那位。

他脸上虽没有表情，但周身散发的气质，却让我莫名亲切。

以上，便是我这个月主要经历。

没有值得大书特书之处，却也颇为滋润。

少了柴米油盐加诸于身的烦恼，也没有体力脑力的付出。

身体与神经，每天像泡在温泉里，很快就完全松弛下来。

某个早晨，当无面人来过后，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

我循声跑上街，发现人行道上，挤满了围观人群。

一大批无面人，挤占了马路中央，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抓着几个城里的居民，向前走。

那些居民全身被绑缚，大声叫骂，却无人响应。

一行人，最终在城中心的广场停下。

几个居民，被一字排开亮相于最显眼处，他们停止了挣扎。

但眼里饱含不甘与愤怒。

就在这时，机器人的声音，再次从四面八方出现。

“鉴于你们逃离环形公路的行为，已成事实，所以必须接受审判。”

与那晚相比，机器人的声音，冰冷了许多。

“现在请再好好看看这里，因为，这将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我不服！”

其中一个年轻人高呼，“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为什么非得留在这里？”

“很遗憾，就算觉得恨，也永远不能离开。”

机器人这话，让我全身没来由一抖。

“就算我不能离开，你们还有机会。”眼见无法沟通，年轻人将视线，转向站在远处的我们。

“环形公路上，有无数条延伸出去的小路。成功者会在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下标记，找到它们，你们就能找到……”

年轻人被无面人捂住嘴押走。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只有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那个年轻人说的没错。

自从来到这里，我再没碰过乐器，也没做任何与音乐有关的工作。

可我最开始上路，不正是为了完成，那做了二十年的歌手梦吗？

那天过后，我下班后不再闲逛，而是一次次将车开上环形公路。

虽然景物不断重复再重复，但只要遇见小路，我就拐弯，没多久，又因为走到头，调转方向。

终于，我注意到一条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些个人物品，被扔在草丛。

那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情况。

我判断，这就是年轻人说的“标记”。

……

那条路，长到看不见尽头。

我直觉，逃亡之旅不会轻松，于是暗暗做起准备。

虽然吃喝免费，但每天索取量，不能超额。

于是，我刻意减少饮食量和喝水频率。

一段时间后，我终于能将数量可观的物资，偷偷藏进车后备箱。

无面人定期出现，也让人头痛。

但晚八点到早八点之间，是一段空白。

如果我晚八点启程，在被他们发现之前，还有十二个小时可以逃跑。

如此一来，万事俱备。

只欠出发的决心。

虽然机器人声音提到的“永远无法离开”，着实令人后怕。

可一想起父母妻儿，想起自己实现梦想后的美好生活，我便不再有任何犹豫。

今晚，无面人前脚离开，我后脚来到楼下停车场。

我偷摸着发动汽车，一路上捏紧神经，小心挑选无人的道路，绕了好大一圈，才离开城镇。

驶上环形公路前，我特意去了加油站。

老板不仅主动帮我将油桶塞进后备箱，还不停加油打气，弄得告别时，我都有些许不舍。

不过，当我凭着记忆，找到被标记的路时，所有不舍与留恋，又通通烟消云散。

我的眼里，只有前方看不见的终点，踩油门的力道，越来越大。

不知开了多久，期间，我无意中瞥了眼后视镜，发现走过的路上，多出很多黑影。

那些黑影，移动速度非常快，与我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我的心里，突生不祥的预感，一个不慎竟将车开到路外。

当连续几次尝试倒车，都无功而返，我只好先下车，躲进远处树林。

等黑影一个个靠近汽车，我才看清，那都是无面人。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压下大叫的冲动，趁他们围住汽车观察，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

我知道，食物和饮水都在车上，也知道这不是计划的路。

可现在，我唯一选择只有逃。

尤其是当身后脚步声渐密，我也用尽全力奔跑。

当我像只无头苍蝇在树林乱窜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挡在面前。

是无面人。

而且那种熟悉的感觉提醒我，他正是每天来确认行踪的那位。

眼见逃跑无望，筋疲力尽的我，跪倒在地。

“赶紧起来！”明明没有嘴，可无面人竟在说话。

他一把拖起我，用上比第一晚为我引路还快的速度，离开了树林。

他巧妙避开其他无面人，将我带回住所。

这一路，我都没有说话，直到他准备离开，我才开口叫出声。

“爸，是你吗？”

无面人全身一震，他定定地站在门口，没有回头。

虽然没得到反馈，可从他的反应，已经让我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