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是永远待在石柱附近，回响会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进来前，看到的年轻男女，跟在老人左右穿白大褂的人，他们都选择了这种方法。

只不过，这样一来，余生将彻底与外界隔绝。

第二种，是死亡。

“反正你的人生剧本，不会再更新，未来的每一天，不过是无数细胞，以一种名为‘人’的生命集合体存在。”

“就算能感知周围的一切，却不能影响它们。这样一想，和待在这里有什么区别？”

或许正是被老人一席话影响，杨莉才会在离开废弃办公楼后，选择自杀。

但我可不会轻易认输。

不管老人说得再有道理，我还是决定，好好活下去试试。

毕竟，我都已经出现过一次bug，未来很可能还会有。

那天过后，我开始主动去和周围的人互动。

然而，无数失望的结果，一次次佐证了老人的话。

消防队，莫名其妙开除了我。

街坊只说些毫无营养的白话。

老友逐一失联，新朋友转头就忘。

想要开启一段感情，却怎么也无法和异性拉近关系。

就连前妻，也早带着儿子搬去远方。

在这期间，我还通过新闻，获知了李大立撞倒抢匪，却因挡风玻璃破碎死于意外的消息。

过程虽然荒谬，却与我看到的关于他的结局，一模一样。

如果，他当时也出bug，或许就能听到脑袋里的“终止”声。

或许还会成为这世上，唯一能与我建立联系的人。

可惜，事情没那么多凑巧。

所以我也只能孤身，继续做世界的旁观者。

不过，我并非一无所获，漫长的时光中，我一遍遍回忆过往。

终于找到了老人口中“被搞砸的事件”：我最后一次出警，去了一栋即将被烈焰包围的住宅楼。

当我将最后一位呼救的居民救出时，突然头上传来喊声。

一个流浪少年，被遗忘在了三楼楼梯间。

看到他脸上绝望的表情，本该立刻返回楼里的我，突然犹豫起来。

那一瞬间的犹豫，让冲进楼里的人，从我，变成了我徒弟。

他刚抱起少年，住宅楼就发生了爆炸。

漫天火光中，整栋楼，如积木般崩塌。

直到大火被完全扑灭，我才在废墟中，找到徒弟与少年焦黑的尸体。

徒弟是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他本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却执意做了消防员。

目的是为了报答小时候，曾被消防员救过的恩情。

但我们都能看出，消防员只是起点，他的未来，将是星辰大海。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火中戛然而止。

而我生活中的所有变化，也是从大火之后悄然展开。

我至今说不出犹豫的原因。

但我现在知道，本该死在火灾里的人，是我。

……

但就算将一切想明白，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开始学着与自己说话。

学着像末世电影的主角那样，平静又决绝地在闹市中存活。

毕竟，就算是个毫无用处的bug产品，我也不会因为脑中回响，就选择轻易与世界告别。

说到回响，它在我离开废弃办公楼时，又出现了。

并且一直保持在“毫无间隔地重复”的频率。

不过，我早已习惯接受它们，就像接受现在死水般的每一天。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戴上墨镜穿上旧布褂，开始在街边摆摊算卦。

并不是因为独处。让我拥有特异功能。

只不过是我认为：当人没了未来，任性地说些胡话，又有何妨？

算卦生意，不好也不坏。

面对那些焦急又期待的人，我会装模作样拈指卦，再说些高深莫测的话。

他们中，有人千恩万谢，也有人指手画脚，甚至还有好心人送我礼物，我都心如止水。

毕竟，在我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

我还有幸遇到了逃跑的算卦先生。

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不过并没上来打招呼，我俩隔着街道，互相点头示意。

只需如此，我们就已知晓对方经历的一切。

就这样，我每天坐在街边。

看行人来来去去，观四周风景变化，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世界平稳运转的美好。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收摊回家睡觉，突然看见，街上不少人在快速奔跑。

“怎么了？”我拦下一个男人问。

“秀水大厦着火了！”男人甩开我的手，继续向前跑。

我跟了上去。

秀水大厦在两条街之外，还没走近，我就已经闻到刺鼻的烟味。

大楼外围满看热闹的群众，数辆消防车停在楼下。

虽然每一台车的水龙头，都在不停喷射水柱，但火势，完全没有熄灭迹象。

和之前的战略一样，那些曾与我并肩作战的队友，正争分夺秒将被困居民救出。

“救命！”

当最后一位消防员背着人出来，我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我抬起头，看到一位每天都会路过算命摊的小女孩，正站在三楼某户的阳台里。

“怎么还有个孩子？”

消防员看到后，立即开始铺设缓冲垫，却没有人进楼。

或许他们认为火势太大。

或许他们认为铺好缓冲垫后，能说服女孩跳下。

或许，他们只是在无意识间，接受了故事的安排。

我只知道，时间不等人。

“你干什么？”在过去同事的呵斥声中，我冲进了大厦。

算命摊的毡子，紧紧包裹住身体。

毕竟，在成为让我胡乱说话的道具前，它曾作为防火毯，助我从险情中，一次次全身而退。

大楼内部的火势，大到难以想象，虽然我全身多处被烧伤，但还是强忍疼痛，冲到三楼。

一脚踹开房门后，我立刻看到了痛哭的女孩。

“别怕，叔叔来救你了。”

我毫不犹豫冲上前，用防火毯裹住女孩，并将她举起来。

楼下，叫喊声不绝。

我回头望了望，火焰早已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来到身后。

如果抱着女孩翻越阳台，大概率会在跳之前，被火舌卷回。

如果这又是一次bug，那最好不要放过修复的机会。

即将被火焰吞噬前，我将女孩对准缓冲垫，抛了出去。

那个瞬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的“终止”声，终于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