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号盒子〈四〉狗生很短
她在大学过得很开心,交到了很多朋友,参加了社团等等等等。
我虽然不明白很多东西,但听到她过得很开心时,尾巴总是会不自觉地摇起来。
自从小正上了大学,我就很期待每年最热的季节和最冷的季节。
因为她总是会在这两个季节的时候回来。
当然,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我和妈妈在一起守家。
我的好朋友柯基离开了。
它的主人要搬家了,临走前的前一个晚上,它郑重地跟我道别。
我看着它逐渐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没有对它的小短腿产生笑意。
“狗生很短。”柯基说。
我若有所思。
我见证了小区绿化带里的树,从绿叶苍苍,变得白雪皑皑。
在某一天的夏天,小正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她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有很多。
我很高兴,她还一如既往地喜欢我。
一回家就把我抱在怀里,虽然力气有点大,但我不介意。
小正没有再回那个什么叫做大学的地方,我终于可以每天都见到她了,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要是柯基还在,我想,它一定会替我高兴的。
小正找了一份工作,很可惜,不能带着我。
但是每天都能在小区,等着她下班回来,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很久之前的那个时候。
其实,我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以前能在小区跑上个一整圈,如今只想躺在有阳光的绿化带里,晒晒太阳。
德牧还在小区最里面的林子里,它也跟我一样,不怎么喜欢跑动了。
有好多次,我想去跟它说说话,但都被它高冷的眼神挡住了。
它面前的碗里永远不缺食物,这倒是个好消息。
我原本以为,它会一直这样下去,像一个活着的雕像。
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破灭了。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小区的楼下传来骚动声,而且还伴随着抓小偷的叫喊声。
小正拉着我下楼去看,发现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偷,正倒在地上。
他的上面站着那只德牧,只是肚子下有些暗色的污渍,我闻出来了,是血的味道。
小区保安匆匆来迟。
原来这个小偷是翻墙而入,撬门偷窃,却不料,当天夜里房主在家,被当场发现,情急之下跑了出来。
德牧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声音吵醒,扑上去制服了小偷。
大家都纷纷离开,我注意到,德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了。
它应该没有事吧?
肚子上的血,应该不是它的吧?
“走啦,奥利奥。”
小正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下楼去看德牧,穿过熟悉的小路。
在林子里,发现德牧正躺在里面睡觉。
我想过去打个招呼,靠近它的时候,有一股臭味儿传来。
我震惊地走到它的侧面,发现德牧的肚子上,已经围了很多苍蝇,嗡嗡作响,它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都凉飕飕的。
就像是儿戏一样,德牧死了,结束了它的狗生。
从被人类抛弃,到为了人类死去,我没办法评价这是否值得。
它是为了报恩吗?
报答那些给它食物的人类,哪怕都是一些剩菜剩饭。
我不知道。
……
我越来越喜欢暖洋洋的太阳了。
有时候趴在草地上,闭着眼睛眯一会儿,一不小心就到了傍晚。
德牧的尸体,被保安扔了出去,那里,再也没有一只守护小区的守护神了。
所以隔壁空地上的流浪猫狗,经常会闯进来。
但我只想睡觉,安静地晒太阳。
小正带回来了一个男人,是他的男朋友。
我很讨厌他,因为小时候爸爸的行为,给了我很深的影响。
我认为这个男人,会像当初对待妈妈那样,对待小正,这是我绝不允许的。
可偏偏小正特别喜欢那个男人。
唯独我对他凶巴巴的。
小正不准我对他龇牙,那我就不对他摇尾巴,我想这样,他应该就会离开小正了吧。
自从有了这个男人,小正就很少带我出门散步了。
因为她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出门,完全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
“你是不是吃醋了。”妈妈有时候会对我说。
但是我不明白吃醋是什么意思,我只想保护小正而已。
从它选中相貌丑陋的我时,从她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取名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永远地保护她了。
终于有一天,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家里了,但是小正却哭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经历了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一样,就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
“你走开啊,不要烦我。”
当我试图舔舐小正的眼泪时,她这么对我说。
我低着脑袋离开了。
妈妈拍拍我的头,“奥利奥乖,别去打扰她了,失恋需要她自己走出来。”
失恋是什么?
是失去什么东西吗?
我最伤心的时候,是失去了紫色的大魔王玩偶。
那是很早以前,小正送给我的,它被我咬坏了,我很伤心。
小正也是这样的伤心吗?
我有些累了,是那种美美地睡一觉,都不能缓解的累。
偶尔还会有一股气提不上来,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有些摇摇晃晃了。
我记得当初在宠物店里,金毛对我们说过,狗只能活十几年。
我想了一下,从小正把我抱回家开始,到她如今成人,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尽管我一天不如一天,但我还是最喜欢趴在楼下的草地上。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初,金毛会愿意趴在宠物店后院晒太阳,而不跟我们一起玩耍了。
小正的生活越来越快了。
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很晚。
我很想在门口迎接她,但每次都是不自觉的睡去,再也没有那样的精力了。
“你是不是病了?”妈妈有时候会问我。
但我只能摇摇尾巴。
“啊,这么说起来,奥利奥,你也应该算是老人了啊。”
妈妈笑着说,“我也跟你一样,快变成老人了呢。”
老掉实在太不美好了。
我不能在小区里纵情奔跑,也不能在深夜等待着小正回家。
有没有什么不用老去的办法呢?
这是我成天躺在草地上,小脑袋里琢磨的东西。
在某一天的清晨,小正早早地就去上班了,妈妈也不在家。
这一天跟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但我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一种来自动物的直觉。
我拖着步伐到了熟悉的草地上,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
我耗尽了力气,如释重负地趴下。
温暖的阳光晒在我的背上,好温暖,就像是小正在抚·**一样。
我可能要在今天死去了。
这就是我的预感。
我开始担心起小正来。
她从小就那么的坚强,有那样差劲的父亲,也还能茁壮的成长,我真的很想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也许是我错了。
小正应该去寻找一个她爱的人。
那个时候,即使是我死掉以后,也会有人去保护她。
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保护,永远地陪伴她余生。
我希望,小正以后就不要轻易地哭了,那个时候,我再也没有办法去舔舐她的眼泪。
人类真是一个神奇的动物,从那么小的一个,能长大到很高很高,能让我那么舍不得。
我的眼皮好沉重,有些睁不开了。
对我来说,最完美的结局,应该是坚持到小正下班,然后最后一次扑进她的怀里,感受她的体温。
但那不可能了,我太累了。
我突然闪过自己最初的记忆——那家宠物店,小正把我买走的地方,那个后院,那个金毛,还有乌龟先生。
啊,也不知道乌龟先生,跑出宠物店里没有,它有没有找到自己的那条河。
那么,即使你听不见,即使你听不懂……
再见。
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