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张地说，我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当我提出帮忙出主意杀人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拒绝过，考虑了几分钟就同意帮忙了，这显然不正常。”

“他当时看到张素从音乐酒吧里出来，听到张素的喊叫声，我有理由相信，他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张素。他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定好了借刀杀人的计策。”

“还有，我在给他介绍情况时，并没有说张素的具体身高，只说她比我矮小半个头。但刘凯枫竟然准确地说出，张素的身高是一米六。”

“他一开始想让我准备一块钢板，这样可以保证，张素的脑袋撞上去，但他很快就说不用钢板了。”

“因为他太了解张素跑步时的姿态，脑袋是大幅度往前倾的，所以，根本不用什么突出的钢板，一块平面的墙壁，就能把张素撞死。”

“而且，他在陈述杀人计划的时候，并没有提醒我不要和张素联系，甚至故意让我给对方打电话。”

“他也没有提醒我，巷子里有没有监控，更没有提醒我，注意不要留下指纹。所以，他心里想的就是，借我的手杀死张素，而自己置身事外。”

“就，就这些？你就怀疑刘凯枫了？”

“当然不是，这些是我的猜想，当我有了怀疑，我就用了一些技术手段，调取了刘凯枫、张素的很多过往资料，终于证实了我的想法。”

妻子深吸一口气，说：“你真细心，如果生活中也有这么细心就好了。”

李光伟伸出右手，轻轻磨蹭着鼻翼。

“可我不明白的是，执法者抓的是你，为什么最后刘凯枫……”

“我对刘凯枫有了怀疑，当然就不会那么老实了，总得有备无患吧。其实，如果刘凯枫在最后一刻，不对我说出他的心里话，我可能真的会认罪，毕竟，人应该算是我杀的，虽然不是亲手杀死。”

“可他毕竟是你的发小……”

“呵呵，到最后一刻，他想要的是我死。

“你到底是怎么让执法者相信刘凯枫杀人的呢？”

“不是相信，而是形成了证据链。”

李光伟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首先，我带刘凯枫去的那家如云茶馆，其实就在张素居住的小区附近。张素下班必经的那条巷子，当然就在茶馆前面。”

“刘凯枫来茶馆的时候，就经过了这条巷子好几次，而我拍照给刘凯枫看的巷子是另一条。也就是说，在我的引导下，刘凯枫一直认为实施杀人计划的巷子远在天边，其实，案发现场近在眼前。”

“我事先和刘凯枫口头约好，完事的时候，在茶馆见面。当然，那个时候，我真的去参加面试了。刘凯枫完全没有怀疑，这样，案发的巷子里就出现了刘凯枫，而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张素要从巷子里经过并且撞死，刘凯枫也要经过巷子去茶馆，你怎么保证他们不提前碰到呢？”

“这个很简单，张素那天其实是加班的，因为她每个周三都会固定晚下班半小时，下班时间是6点半。而我一直让刘凯枫以为是6点，刘凯枫以为6点半已经杀完了人，他6点40多就会经过巷子，来到茶馆和我见面。”

“实际上，张素那天到达巷子的时间，是6点50分左右，死亡时间也是这时候。刘凯枫在茶馆没有等到我，就原路返回，刚好碰到死去的张素，在现场留下了脚印。”

“你怎么能把时间计算得这么精确？”

“张素本来就是个对时间很精确的女人。至于刘凯枫，为了尽可能不暴露自己，不节外生枝，每次见面都很准时。”

“当然，他为了不暴露自己，决不主动查询、获取信息。所有信息只通过我来获取，他太大意了，以为我真的那么好骗。”

“木盒里的头发呢？”

“很简单，刘凯枫经营自媒体，老是熬夜，掉头发很厉害。我趁他不注意，捡起一根头发放了进去，故意塞到盒子的缝里，不至于被执法者太早看到，为后面的反转做准备。”

“至于我的指纹，我拿木盒的时候，只拿固定的一个角落，事后都擦掉了。当然，即便没有被擦掉，暴雨也洗掉了，头发丝夹在缝隙深处，保留了下来。”

“那网购账号呢，买蝙蝠的是你吧？”

“是我，我在刘凯枫上厕所的时候，给他的手机安装了一个小木马程序，通过这个程序，我在深夜里远程操控他的手机，打开他的网购账号，买了蝙蝠和木盒。”

“执法者的调查方向，是他网购账号有没有被盗。呵呵，这个当然查不出来。”

“可是，收货的并不是刘凯枫。”

“收货的当然是我，我的身高体型和刘凯枫差不多，我穿了和他一样的衣服，戴了一样的帽子，模仿他走路的样子，骗过了监控和快递员。”

“最关键的是，案发现场出现的人，确确实实是刘凯枫，脚印也是他的，而两天前收货的却是我。”

“一真一假，但衣着、步态完全一样，人们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两个人都是刘凯枫。”

“可你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你已经去参加面试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妻子尽可能地避免“杀人”这样的字眼。

“刘凯枫让我画画，并且着意强调跑步速度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这个杀人计划是利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让人头部撞上墙壁导致死亡。张素下班是一定经过那条巷子的，当清楚了这一点，我就事先在巷子的中央放了木盒。”

“等等，好，好像有几个问题，你怎么进出而不被监控发现的？你事先把木盒放在那里，怎么保证不被别人拿走？还有，张素看到这个木盒，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打开？”

“进出不被发现很简单。案发当天中午，我跟随一群背包的大学生，骑行穿过这条巷子。”

“在他们走后，我留下来，把木盒放在一块倾斜的木板上，木板放在矮房子的上面。”

“我事先经过计算，测试过时间，6个多小时后，也就是张素经过时，木盒刚好能滑落下来，被她看到。当然，这里面的计算过程很复杂，总而言之，就是摩擦力。”

“木盒上面用粉笔写着‘2016年7月3日晚上，你的照片，还给你’，这天是我能查到的张素出国之前，和刘凯枫最后一次开房的日子。看到木盒上这样的信息，张素一定会当场打开，放出里面的蝙蝠。”

李光伟沉默片刻，说：“对了，刘凯枫本来建议我7月23日动手，我改成了24，因为那天有一群大学生要组织骑行，会经过那条巷子，这是我在他们大学社团内部的聊天记录中查到的。至于怎么查到，这是技术问题，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可以做到。”

“另外，我事前故意和张素微信联系，只是想吸引执法者的注意力，让他们觉得我的嫌疑最大，为后面的彻底翻盘埋下伏笔。”

“可是，最关键的事情你还没说，你画的那幅画真的放在家里，没有挂到那面墙壁上吗？如果是这样，利用画画的错觉杀人的计划，不就无法实现了？”

“我画的那幅画，只是给刘凯枫看的，让他坚信，我是遵照他的计划，通过墙壁上挂画来杀人，这样的话，到最后我就可以顺利翻盘。”

“实际上，我事先经过伪装进入巷子，在那面墙上画了相同的一幅画。张素撞死之后，暴雨来临，把墙上的颜料全部冲洗干净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下暴雨的精确时间，我确实不怎么相信天气预报，但我可以进入气象台的网站后台，拿到最精确的资料。”

妻子苦笑道：“我的老天，你当程序员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和那个刘凯枫相比，你才是真正的犯罪专家……”

“其实，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犯罪，我的这一套计划，同样也是有漏洞的。如果执法者仔细查找案发中午的监控，就会发现，有一个人混在骑行的大学生当中，比其他人晚了10分钟才出来。”

“还有，在那面墙壁的前面，我特地放了很多狗屎，因为我怕有人提前看到这幅画，走过来破坏它，虽然那面墙壁附近很少有人光顾。不说了，漏洞其实还有很多，真正完美的犯罪，还是需要一点运气……”

“可，可是，你一开始就拿剪刀伏击张素，摄像头却没有拍到你，你真的不是早有预谋的吗？”

李光伟摇摇头：“我一开始哪里会想到这么多，那天晚上没有被拍到，纯属意外了，或者是因为我穿了黑色的衣服吧。”

妻子沉默许久，伸手摸了摸李光伟的脸，轻声说：“这，这真的值得吗？”

“也许吧，事情已经这样了，不管了。哦对，我们还是离婚吧，我会尽我所能给孩子提供经济援助。因为我毕竟是个凶手，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执法者就会再次给我戴上手铐，我不想让你们，让孩子们跟我一起担惊受怕。”

“毕竟，我杀人，我嫁祸于人，我给自己脱罪，是为了我爸，但也是为了你们……”

妻子默默转过身去，轻声抽泣。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脚步声，走出来的是穿着运动衫的刘彦。

李光伟缓缓站起身子，注视对方。

刘彦坐在旁边，拍拍李光伟的肩膀，说：“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案子结了，辛苦你了，我们之前误抓了你，还得跟你道个歉。”

“刘执法者，这没什么。”

“来，抽根烟。”刘彦掏出烟和打火机。

“不，我戒烟了。”

“你不是程序员吗？听说有很多程序员烟瘾很大的。”

“我不抽。”

“我特别佩服程序员，数学好，逻辑思维强，就像那些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一样，对了，你喜欢看推理小说吗？”刘彦问。

李光伟伸在裤兜里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温和地答道：“不喜欢，从没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