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上车吗？”尹淼也认出了女孩儿。

女孩儿还在犹豫，要不要上次车。

“你不上车，我就走了。”

尹淼说着，就要启动汽车。

“等一下。”

女孩儿说着拉开车门，迅速的坐进了副驾驶。

“你胆子还真大。”尹淼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还能吃了我。”女孩儿一边用手整理着红发，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今天不用工作？”尹淼斜睨着女孩儿。

“今天天气不好，不方便。”女孩儿毫无避讳。

“你还真是……”尹淼斟酌着，用什么词更合适。

“还真是什么？”女孩儿侧头看向尹淼问。

尹淼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车内安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你为什么要这样？”尹淼突然打破沉默。

“我怎样？”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为了生活。”

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我只有这个本事。”女孩儿开口。

“你可以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现在找工作，都要求有学历。”女孩儿将头转向车窗的方向，“我连初中都没毕业……”

“你为什么不上学？是家里条件不允许吗？”

女孩儿将头靠向椅背，闭上眼睛。

从这一刻开始，女孩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下车的时候，才敷衍的对尹淼说了声“谢谢”。

尹淼看着女孩儿逐渐消失在雨中的身影，那头红色的头发，格外引人注目。

之后的日子，尹淼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女孩儿。

也许是她那头红发太过惹眼。

“你叫胡蝶？”又一次的偶遇，尹淼主动问。

“你怎么知道？”

“我们可是一起去过派出所的。你忘了？”

“还真是。”女孩儿用力的点着头。

使得她齐耳的红发下，夸张的耳饰，用力的甩动起来去。

那是一对红色的，闪闪发光的耳饰。

“看来你很喜欢红色。”尹淼随口道。

“啊？”

女孩儿愣了片刻，转而又笑道，“你是说我的头发吧。”

“还有……”尹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是，我是很喜欢红色。”女孩儿直言。

她低着头，用手摆弄着斜挎在身前的小包。

“你不觉得红色很好看吗？”女孩儿反问。

“是挺好看的，喜庆。”

“还很热闹。”

“热闹？”尹淼觉得这个答案很意外。

“是热闹。我喜欢热热闹闹的。”

女孩儿仍旧低头，摆弄着小包。

“哦。”尹淼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你为什么不去正经的找一份工作。”尹淼突然问道。

“我没有读多少书，正经工作都挣不了钱。”女孩儿坦率的回答。

“可以一步步来，慢慢就会好了。”

“我可以慢慢来，可是弟弟不行。”

“你还有个弟弟？”尹淼像是有了新的发现。

“是的，他才十三岁。”

“你是为了挣钱给他上学？”

“为了给他治病。”女孩儿轻轻地蹙了蹙眉。

这是尹淼没有想到的答案。

“他有抑郁症。”女孩儿接着说，“很严重。”

……

那是一个漫长的下午。

尹淼请女孩儿喝了咖啡，女孩儿向尹淼讲了自己的故事。

尹淼从执法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色慢慢的暗沉下来，屋内一片寂然。

尹淼是一个人生活的，他是喜欢安静的人。

这大概和他的工作有关系。

尹淼是个画家。

他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而且也举办过几次规模不小的画展。

尹淼没有家人，至少，他从不愿意和别人谈起自己的家人。

……

窗外，夜色包裹着整座城市。

尹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有开灯。

夜色俞浓。

尹淼蜷缩在沙发的一角。他的眼前，满是胡蝶的影子。

有她活着时的样子，也有她躺在停尸台上的样子。

紧接着，尹淼的眼前，出现了一只蓝色的蝴蝶。

他蓝色的翅膀，上下拍打着，泛着莹莹的光。

屋里太安静了，尹淼似乎听到了蝴蝶拍打翅膀时，发出的声音。

这只蝴蝶，朝着尹淼的方向飞着。

尹淼似乎能够看到，蝴蝶那双圆而突出的双眼。

蝴蝶越飞越近，翅膀拍打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双眼睛，看上去愈发突出。

尹淼好像从蝴蝶的眸子中，依稀看到了一个白色的点。

蝴蝶越飞越近，白色的点，越来越大。

尹淼试图看清那白色的点，到底是什么。

他努力向前探着身体，紧眯着双眼。

蝴蝶越飞越近，尹淼终于看清了，那个白点到底是什么？

原来那是胡蝶苍白的身体。

和下午时，尹淼看到的躺在停尸台上的尸体，一样苍白。

就在这时，蓝色蝴蝶已经飞到了尹淼面前，向着尹淼的眼睛，冲了过来。

尹淼惊叫一声，紧紧护住自己的双眼。

尹淼从梦中惊醒了。

窗外夜色如沉入了无底深渊。

尹淼依旧蜷缩着身体，倚在沙发的角落。

……

尹淼舒展着已经麻痹的双腿，站直了身体，径直向落地窗走去。

天边有泛出一片红色的光。

这是城市的夜晚，才会看到景象。

尹淼依稀记得，小时候和父亲，去乡下奶奶家时的情景。

每当夜晚时分，星子璀璨，像黑丝绒上的颗颗钻石。

尹淼最喜欢听奶奶给他讲那些传说故事。

记忆中的奶奶，是那么慈祥。

因为奶奶的缘故，竟使得尹淼不大想到自己的母亲。

母亲一直是这个家里禁忌的话题。

尹淼很少见到自己的母亲。

就是那几次为数不多的见面，也总是不欢而散。

尹淼对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

在尹淼的记忆里，每一次看到的母亲，都是无比愤怒的。

尹淼害怕这样的母亲。

所以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然而，一场意外，让尹淼失去了父亲，母亲不得不再一次，出现在尹淼的生活中。

尹淼忘不掉母亲来奶奶家，接走自己的前一夜。

奶奶紧紧地搂着尹淼，好像要将尹淼牢牢抓住。

尹淼能闻到奶奶身上的味道。

直到现在，这味道，还深深地刻在尹淼的记忆中。

那是尹淼和奶奶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