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地心里一惊。

曾经在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不是也在那个窗口，有一个同样的影子，坐在窗前看向我这边吗？

也许是发现我注意到了他（她），那个身影迅速地离开了窗口。

就在此时，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那个身影在离开时，仍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他（她）是坐在轮椅上的。

坐在轮椅上，又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又或者，这所有的巧合，都是早已被安排好的？

我感觉，自己已经离答案非常近了。

原本我打算收拾好了东西回家，可此刻的这个发现，让我心惊。

在黑暗中，我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窗前，穿过厚重的的暗夜，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窗口。

在那扇窗子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一切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绝非巧合。

那双眼睛也许一直都在注视着我，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而那封邮件的署名，不就是“默默关注你的人”吗？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如我猜测的这样，那么这个一直藏在暗处的人，会是谁呢？

此刻，我感觉自己的命运，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

我如同提线木偶般，表演着别人写好的剧本。

在客厅，我找到了一只手电筒，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弱的光，我看着关于小西的资料。

在这份资料中，我记录了自己与小西的每一次的聊天内容，以及我自己的感想。

小西是我所有的病人中，遭遇最离奇的一个。

按理说，一个人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就经历如此残酷的家庭变故，这对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是极为不利的。

她的心里，一定隐藏着巨大的伤痛，她会有恨。

即便当时不发泄出来，可总有一天她会爆发的，隐藏的时间越久，这种恨就会越深。

那个女人毁了她的家，夺走了她的父亲，害了她的母亲，又想制造车祸害死妹妹和她，结果自己为了保护妹妹，失去了双腿。

这样的恨，怎会轻易忘记呢？

小西告诉我，那个女人最后坐了牢，可我想，这个结果，并不能让小西满足。

她一定会报复的。

可是就算她要报复，为什么会选中我和小敏？

我和整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孩子。

小西的资料中显示，所有的这一切，是在小西9岁时发生的。

小西有一次告诉我，今年她是24岁，那应该是15年前的事了。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话，那当时的我也只有10岁。

10岁的我，会和当时的她，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她为什么会盯上我呢？

10岁……10岁……

“10岁的时候，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呢？”我努力地回忆着。

为什么我会成为别人报复的对象。

10岁那年，我身边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我确信没有，除了小姨，突然从我的身边消失了以外，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我回忆的事了。

“小姨从我的身边消失！”我不由地自言自语道，同时，我的心也跟着被收紧了。

突然感觉心脏像被什么重重地敲击了一下，闷闷地疼。

母亲不是在很多年后告诉过我，小姨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做了犯法的事吗？那会是什么事？真的会和小西有关吗？

漫漫长夜，我坐在漆黑的屋内，透过玻璃窗，双眸冷冽的射向对面的窗口。

我将自己想象成对面那个时常关注我的女孩儿，我想象着她经历的一切，都曾经发生在我的身上。

如果是那样，我会怎样？我还能像现在这样泰然处之吗？

我还能像平时那样，安慰自己的病人，保持良好的心态，开始新的生活吗？

那是怎样的经历——母亲被逼疯，自己和妹妹险些被撞死，而自己也因此失去了双腿。

难道我不会恨吗？

难道我的恨，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的劝慰，就雪消冰融吗？

难道会因为那个毁了自己家庭的女人坐了牢，就放弃报复吗？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也许一开始，我就不会向小西那样，能够坚持到现在。

是怎样强大的恨，让她支持到了现在？

当天边微露出鱼肚白，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母亲家，我的突然出现，让她很是吃惊。

这段日子，母亲为我操碎了心，看着她苍老的容颜，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失败的儿子。

原来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不论什么事，都不会让母亲操心，都会把自己安排照顾得很好。

可是，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我真正为母亲做过什么呢？

只是把年迈的她，和精神不太正常的小姨，放在一起。

自己却独自一人，享受着自由的生活。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早就过来了？”母亲担心地问道。

最近发生的事，让母亲噤若寒蝉，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生怕我想不开做出傻事。

“没事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突然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见到母亲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打消了向她询问小姨事情的念头。

此时，我只想安静地和母亲坐一会儿聊聊天，母亲的这一生太过坎坷了，我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怎么突然想起妈妈了，还这么早就过来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母亲佯装嗔怪，嘴角却挂着浅浅的笑。

“还没吃早饭吧，妈妈给你做去。”母亲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我也跟着母亲到了厨房，厨房被母亲收拾得整齐有序。

也许在母亲的内心深处，也渴望着在这样的厨房里，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做出可口饭菜吧。

“你怎么也跟来了，快去客厅里坐着好好休息。”母亲见我也跟了进去忙说。

“我想看着您做，和您说说话。”

听我这么说，母亲突然转过身体，用很奇怪的目光，注视我良久，说：“小成，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难受了就对妈说，不要自己藏在心里。”

我从母亲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不安。

我意识到，今天的突然出现，和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母亲感觉到了一样，让她产生了不安。

于是，我急忙说道：“妈，你放心我没事。我就是昨晚想起了小时候，您给我做的好吃的，所以今天一早就来，想吃您给我做的好吃的。”

说完，又给母亲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母亲听完，脸上原本的焦虑，略略消散了一些，语气舒缓了一些，说道：“没事就好，你说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你总是吃外面的饭，这样对身体很不好，工作再忙，都要照顾好自己。这些年，妈把心思放在了你小姨的身上，对你照顾得太少了，是妈不好。”

这几年，我和母亲确实聚少离多。

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我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工作上，所以很少回家和母亲聚一聚。

而且在我的内心深处，总是有意地去躲避母亲和小姨。

我无法坦然地正视，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两个女人，被生活一次次的抛弃，而我却也残忍地选择了抛弃她们。

在我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小姨已经醒来了。

她看见我时，也显得很高兴。

拉着我的手，温和地说：“小成今天有空过来了，你都好久没有回家了，以后你要多回家看看你妈妈，她总是在我面前念叨你呢。”

我已经有好久没有和小姨如此近的距离在一起，我看到她的两鬓也已斑白，脸上多了很多细小的皱纹。

以前的小姨，最美的就是那双眼睛。

我曾经说，小姨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小姨听了，笑得合不拢嘴。

可此时，我看到的那双眼睛，完全失去了光彩，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

是怎样的经历，让曾经那般风姿绰约的女子，会变得如今这般模样，人世沧桑，她又经历了哪般苦楚。

我无法相信，在我心中善良的小姨，为了男人，会去开车撞两个无故的幼童，我不能允许自己这个残忍的猜测。

见我不说话，小姨又一笑，道：“小成真的长大了，不爱说话了。”

我慌忙拉回神思，对着小姨道：“哪有，我都想死小姨了呢，就是最近太忙了，回来的太少了，小姨你别生气，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妈妈的。”

说罢，我紧紧地搂住了小姨的肩膀。

不论怎样，她都是我的小姨，那个曾经爱着我的小姨。

很快，餐桌上摆好了母亲为我们准备的早餐，很久都没有吃过母亲做的早餐了。

小时候，母亲无论工作怎样忙，都会为我准备早餐。

因为没有父亲的陪伴，所以母亲给了我加倍的爱。

“很好吃吧，很久没吃过你妈妈做的饭了，应该很想念了吧。”小姨像个孩子似的，对我顽皮地眨着眼睛。

“嗯……”

因为嘴里塞满了饭，我只能点头回应小姨的问话。

“看你的吃相，和小时候一样，像只小猪。”小姨边说，边咯咯笑了起来。

“是在你面前，小成永远都是个孩子，小成都是让你惯坏的。”母亲佯装生气，脸上却挂着温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