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号盒子〈九〉知同别苑
霍谦羽和谢无厌,打了半个月太极,搞得后来以绝食相逼,谢无厌终于答应带她去见老头。
老头住在天极观,天极观在夏城西南的凤山山顶上。
关于凤山,霍谦羽不陌生。
五六年前,夏城着力把凤山打造成一个5a景区,口号打出去了,路也修了三分之二,却突然停工。
之后就没了下文,留下修好的那几公里路,成了一些飙车党的营地。
两年前,霍谦羽与游弋,也和人在这里飚过车,她的车技,就是在那段时间练出来的。
有次和人下了赌注,但那次她没赢,赢的是一个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人,林寻。
那时候的林寻,正是一朵如假包换的高岭之花。
所以,霍谦羽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林寻会去飙车。
不过,貌似他只是帮人。
但这也足以让霍谦羽觉得,她抓住了林寻的一个小秘密。
于是撇下游弋,尾随林寻从小路下山。
夜黑风大,山路难走,她脚崴了,差点滚下山。
幸好那时痛呼了一声,被林寻发现了。
霍谦羽对着返回来的林寻,笑靥如花:“师哥,好巧啊!”
林寻没理她。
霍谦羽依然热脸贴上去:“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再见面时,不许对我横眉冷眼、怒目相视!”
她说的上次,是指死皮赖脸的请林寻吃饭那次。
那天虽然不算晴天,他也没答应和她一起吃饭,但是阴差阳错,他们还是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并看见了最美的晚霞。
林寻还是不理她,霍谦羽婉婉转转的又叫了一声“师哥”。
仿佛山间轻咏的松柏声。
林寻叹了一声道:“打电话叫游弋来接你!”
霍谦羽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已经走了,又黑又脏,脚又痛,你背我回去吧!”
黑夜中,霍谦羽看见。林寻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她硬着脖子继续补充,还带着调侃意味:“上次不是还让我靠了,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习惯了!”
番死缠烂打,林寻那次真的将她背了回去。
趟过的回忆,与青山一样坚弥,时间过得很快,车子已经在公路的尽头停下来。
这里距离山顶的直线距离,还有两公里,走小路大约还有三四公里。
霍谦羽很久没爬过山了,感觉比打怪还累人。
然后又抱怨,“为什么不让老头下山来找我啊,他老人家能让人起死回生,这种体力活儿自然不在话下,哪有折腾一个小姑娘的道理!”
“当时,路说不修就不修了,你们天极门在这深山老林里,出行多不便啊,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靠腿?你们那时就该强烈要求建议,要想富先修路,还能创收呢!”
前一句,霍谦羽是随便抱怨的,后一句就带了些目的性。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会猜测当时大张旗鼓的凤山开发被叫停,会不会和天极门有关。
而对于霍谦羽的叫嚣,谢无厌只当没听见,捡了一根树枝递给她。
霍谦羽抓住那根树枝,一路上故意往后拽。
谢无厌气定神闲,直到到达终点,他的气息都没有太大起伏。
天极观作为千年古刹,没有想象中气势恢宏,就是一座朴实无华的观宇,前后三进。
大门匾额上提着“天极观”三个大字。
霍谦羽跟着谢无厌,推门进去,里面和外观一样古朴,但是很干净,园林植被整齐,看来天天有人打扫。
一路上,遇到两三个人,他们都簪着头发穿着道服。
这一看来,谢无厌这个一身皮革制服的人,倒像个外家弟子。
最后一进是正殿,两边各有个耳房,霍谦羽和谢无厌,便进了右边的耳房。
有人上来倒茶,霍谦羽想趁机和对方拉关系,被谢无厌无情的制止。
霍谦羽白了一眼。
她不喜欢这里,太严肃了,她这么社会的一个人。
一会儿,弦一大师出来了,和霍谦羽印象中的一模一样。
白须银发,却是中年模样,神色慈祥、和蔼亲切,却与这严肃的古刹格格不入。
霍谦羽作了一揖,客气的互道了寒暄,越是陌生不喜的人面前,她越是有教养的。
寒暄之后,开门见山:“大师,我有几个问题请教!”
弦一大师慈眉善目:“小友请说。”
霍谦羽说了心中的疑问。
弦一大师眯着双眼,呵呵笑了几声:“小友猜得不错,我们这一行实在不便与外人接触。至于林寻小友,我觉得你们缘分未尽,我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大师笑眯眯的。
霍谦羽心里却在骂他老奸巨猾,奸诈,明明是给自己加个保险。
他就是想用林寻牵扯住她,她知道。
“多谢大师!”
霍谦羽也并不想与他多辩解,走一步看一步,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
她今天是来谈报酬的,替人办事。不能白办。
况且她还要生存,已经活着了,就得替将来打算打算。
弦一大师也知道她的来意:“小友尽管提!”
霍谦羽早就准备好了狮子大开口:“我很公平,我也算是有一技之长、有特殊技能的人才吧,就按市场行情来算,另外我这是高危职业,还得往上加点!”
弦一大师又慈爱的笑了几声:“好说好说!”
他比了四根手指。
霍谦羽道:“五位数,每月。”
弦一大师点头。
这事就算谈妥了。
回去的路上,谢无厌的脸色,臭到了极点。
霍谦羽心想,他还挺维护那老头的,又没花他的钱。
回到住处,两人各自默然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也许是谢无厌按不下心中的那口气,又来找霍谦羽。
霍谦羽一开门,他便兜头斥过来:“老师为了救你受伤,至今未好,自己舍不得吃好药材,全观还有那么多弟子要养,你如今就拿走了大半开销,没心没肺!”
霍谦羽知道,谢无厌早晚会有这么一问,也不怒:“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老头都没说什么,你操哪份心?这是大师成为王者的必经之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你还是想想怎么帮他分担吧,而不是跟我吵!”
说完,她嘭的关了门,然后又打开门,把魔方扔到谢无厌手上,“拿着,瘆得慌。”
一夜无话。
第二天,林寻又找上门,说办庆功宴的事。
在霍谦羽的印象中,林寻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
现在居然因为打了一个千水怪,几次登门造访,要办庆功宴。
霍谦羽当然拒绝,她可不想看见他。
但是谢无厌更讨厌,所以今天她答应了。
霍谦羽一答应,谢无厌有再多不满,也只得跟上她。
林寻所谓的庆功,其实就是短线旅行,三个人去到一处古镇,在古镇上有名的知同会馆入住。
知同会馆,是以前吴商的聚集地,很有名。
他们在古镇上游玩了一番,晚上霍谦羽点了一些小酒。
三个人各有心事,酒慢慢喝起来,越喝越多。
霍谦羽有些醉了,想去散散酒气,路过知同会馆的祠堂。
祠堂里烛火通明,供奉着历代杰出吴商。
如果是以前,霍谦羽绝对不会走近这种地方,但是今晚,酒精让她的胆子变大了。
祠堂里面依稀有人在说话,霍谦羽没看见人,也听不清那两个字。
她跌跌撞撞上前拜了拜,然后起身往外,忽然看见,院子里有一束月光,从空中泻下来,周遭一切仿佛都暗了。
只有那束月光,仿佛舞台上的追光,照着院子里的一颗柳树。
霍谦羽靠过去,伸手让月光流淌在手上。
那月光仿佛会动,一下子将她扯进去,脑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呼唤。
“鬼王!”
正是祠堂里面那隐约的声音。
周围顿时白茫茫一片,白雾散后,再不是之前那个会馆。
“霍谦羽,醒醒……”
“醒醒……”
潜意识里,霍谦羽听到,有人再唤她,但是眼睛睁不开。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昏睡过去。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霍谦羽醒了。
但是眼前的景象,不是她熟悉的,这里是一片树林,笼着一层薄薄的雾。
四周不见林寻和谢无厌,她呼喊了很久,也没人回应她。
霍谦羽在这片林子里晕头转向,她恐惧这种没有方向的感觉。
她不知道林寻和谢无厌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把她丢到这里。
心下越来越着急。
忽然,前方传来隐约的人声,而且是很多人的声音。
霍谦羽向前奔去,薄雾散了,树林也不见了,露出眼前的一座古镇。
古镇,是她和林寻谢无厌游玩的古镇,但是又不太一样。
街上热闹繁荣,街道两边商店林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人们都穿着古装,摇扇的、撑伞的、遮面的,她也穿着古装……仿佛一下进入了一个影视基地。
霍谦羽抓了好几个人问,可是人人都不和她说话,只是木然的盯着她,似乎听不懂她说的话。
霍谦羽只好放弃,继续往前走。
她想赶紧找到同知会馆,看看林寻和谢无厌,还在不在那里。
半路上,一声突兀叫卖,惊入了她的耳朵:“本店免费提供鬼王cosplay服装,有意者赶紧预约,过时不候!”
霍谦羽心里一个激灵,cosplay这么现代的词出现在这里,她肯定这里还是在现代,愈加加快步伐寻找同知会馆。
但是,整个古镇被她走了个遍也没找到。
正焦急时,一个丫头打扮模样的人,堵在了她面前:“夫人,你丢下翠儿走了,让我好找!”
说着,眼泪汪汪,又强打精神:“我们回去吧,老爷说的气话,你不见了,他比谁都着急!”
霍谦羽十分懵。
在懵懵然中,被那叫翠儿的,拉到了一处宅院前。
知同别苑。
霍谦羽一下子清醒。
快步推门而入,里面与知同会馆有几分相似。
她转了一圈,没发现林寻和谢无厌的身影,倒是在一处池塘边,看见了一个和林寻长得一模一样的穿着华丽古装的男子。
那男子见到她愣了一下,之后说:“夫人,你回来了!”
霍谦羽有些愕然:“林寻?”
那“林寻”又愣了一下,笑问:“夫人在说谁?”
见他反应,霍谦羽知道,他不是林寻。
对自己此刻的身处的境况,更加疑惑重重,赶紧转身跑了。
“林寻”跟她说“夫人”,简直撞到鬼了!
后面“林寻”追来,一边追一边道歉,霍谦羽装听不见,不过心里猜测,他们之前大概吵架了。
之后被追得不耐烦,霍谦羽停下来说:“别追了,我原谅你了,只是今晚我想静静!”
然后就去找翠儿,让她带她回房。
回到房间,霍谦羽把自己关起来,像只霜打的茄子。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一路上,她也问了翠儿好些问题,譬如说“林寻”是谁。
原来,他是镇上的大商户,好巧不巧就姓吴。
这是进到人家祖宗辈里了?
霍谦羽觉得事情怪异,决定睡觉,她只是喝醉了,睡醒了,就好了。
但是,第二天,一个更大的惊吓等待着她。
霍谦羽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狗。
还不是吴家的狗,而是隔壁家的、正在被一群小孩儿欺负的弱狗。
她口不能说,说出来的都变成了“汪汪”,霍谦羽很崩溃,瞅准了时机逃跑。
脑袋中,忽然弹出来一条记忆,是关于一个狗洞的记忆,可以通往隔壁。
霍谦羽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狂奔,很快发现了那个狗洞,迅速钻了进去。
人生头一次被人追得钻狗洞,发生在她—霍谦羽,一条狗身上。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会遇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吐着舌头,喘·息了一会儿,霍谦羽开始往自己的房间走。
一路上人来人往,形色匆匆,一位又一位郎中被请进来。
霍谦羽跟在两个丫头后边偷听,原来,“林寻”的夫人,也就是她,生病了,昏迷不醒。
霍谦羽想,她的灵魂在一条狗身上,她能醒才怪!
于是,迈着四条短腿,一路躲躲避避,来到了自己那间屋外。
屋内的郎中,都被请了出来,丫头也被遣出来了,“林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