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别，其实是我求十三叔叔的……”冥玉拦着小虞。

“冥玉，你……唉，你真要气死我。”

小虞丢下扫把，扶着额头。

什么叫儿大不由娘，她此刻深深体会到了。

“虞姐，你听我跟你说，冥玉他是个黑户，要是哪天上头查下来，保不准就要押他去投胎，我可不是危言耸听，你心里有数的。”

刀十三这话，倒不是吓唬小虞的，冥玉留在这不归城，没有得到冥王的允许。

现在冥王是闭关了，也没人来查。

要是哪天，冥王出关了，查过来了，冥玉势必是要被带走的。

搞不好，小虞和阿籍，还得落得个“私藏游魂”的罪名，被冥王罚去寒冰地狱。

小虞脸色一变，心里有些动摇了。

“你想，要是冥玉能混个一官半职，我再给他走动走动，他这冥户不就下来了吗？到时候，就是名正言顺的留在不归城了。”

刀十三趁热打铁，给小虞作思想工作。

“小虞，我觉得刀十三说的在理，冥玉毕竟是个黑户……这不归城，不是想留就能留的，我们已经触犯了冥法了，要是冥王今后怪罪下来……恐怕……”阿籍面露难色。

“怕什么？你现在怎么这么胆小了，你的英雄气概呢？”

阿籍一愣，嘴唇有些颤抖的说道：“我怕甚？死我都不怕！可我怕和你分开，要是冥王不让我们留在这不归城了，投了胎，我下辈子找不到你怎么办？”

小虞心里一动，感觉自己话说重了：“阿籍，对不起……”

小虞又看了看冥玉，一咬牙，答应了。

“也罢，也罢，儿子你去试试吧。”

得到了阿娘的允许，冥玉露出好看的笑容：“谢谢阿娘，你真是六界之中最好的阿娘了。”

……

刀十三带着冥玉坐上渡船，渡过无妄海，就到了黄泉。

黄泉的入口，有一古旧宅子，宅子大门口立着一块石碑，血红的大字写着“孟婆庄”。

“今儿个赶路，咱们就不进去了，等下次得空，我再带你来混个脸熟。”刀十三说。

八百里黄泉，漫天风沙。

刀十三带着冥玉，脚程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冥府。

“今后要是带着阳间的亡魂赶路，可走的没这么快，亡魂踏在这黄沙上，脚上就像灌了铅一样。”

冥府跟冥玉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从建筑到阴差，都显得十分现代化，就像唐寅画里画的那样。

“我现在带你去走后门，冥王闭关，现在冥府的事，阿若说了算，一会你就少说，多听。”

刀十三叮嘱到，冥玉点了点头。

穿过迷宫似的回廊，转的冥玉头都晕了。

冥玉跟着刀十三，来到一间挂着“总督办”牌子的办公室外，刀十三叩了叩门。

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进来。”

门应声而开，刀十三整理了一下情绪，堆着一张笑脸。

带着冥玉进了办公室。

老板椅上，坐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女人。

女人化着很浓的妆，暗红色的口红，浓厚的黑色烟熏眼影，眼神像是冰锥一般，冥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位是？”阿若开口问道。

“这是我外甥，冥玉。现在不是有个引渡使的位置空着吗？我想请你给个面子，疏通疏通，给我这外甥安排安排。”刀十三笑的有些讨好。

“外甥？呵，有趣。你一个孤家老鬼，在这冥界还有亲戚？”阿若轻笑了一声。

“哪的话，这孩子，是集乐斋那夫妇二人从冥河里捡来的。一直没有上冥户，黑着呢。”

“喏，看到没？这些都是要来走后门，找我通融的。”阿若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沓文件。

那些都是应征的简历，凡是能摆在阿若桌子上的，谁还没点过硬的关系？

“阿若姐姐，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嘛，我这外甥是个黑户，要是没有这份差事，怕是哪天惹上点官非，大难临头。”刀十三竟和阿若撒起娇来。

“要我帮你也不难，只不过。你要如何报答我？”阿若不顾一旁站着的冥玉，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托起刀十三的下巴。

动作轻挑，神情暧·昧。

“咳咳，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这事，你能帮我办成。”

刀十三知道，阿若馋他的身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阿若就是冥界的女色痞头子，刀十三还拿她没办法。

听到刀十三这么说，阿若嘴角微扬，露出满意的微笑。

转过身来，打量刀十三口中的这个“外甥”。

“倒是长的挺俊俏的，这眼罩是怎么回事？摘下来看看

“我这眼睛有病，还是不要了吧……”叫他摘下眼罩，他是不情愿的。

谁料，阿若打了个响指，冥玉的眼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只赤色的瞳孔，暴露在两人眼前。

“你……这……”阿若看见冥玉的赤瞳，脸色一变。

冥玉还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那只眼睛。

“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我会给你办的。”阿若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

刀十三察觉到她的异样，但没有多问。

两人来一趟冥府也不容易，刀十三辞了阿若，便带着冥玉，参观一下冥府。

冥玉就像乡巴佬进城一样，对事物充满了好奇。

冥玉的长相，在整个冥界都是数一数二的。

冥府的女工作人员，看到俊朗的冥玉，都暗送秋波，这搞得冥玉有些不好意思。

刀十三将双手盘在脑后，一副教育后生的模样。

冥玉毕竟没有职务，也不好在冥府多待，简单参观了一番后，刀十三便将他送回了不归城。

……

虽说冥玉去应聘阴差这件事，小虞是允了的。

可她却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阿籍笑她，是生怕养大的孩子，像煮熟的鸭子那般飞了。

小虞也不理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这不归城的夜空，她看了千年，除了那轮时而皎洁时而暗淡的月，再无其它。

无妄海，她去过无数次，岸边的曼珠沙华，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没有花香，只是红的妖异，勾勒起无数往事。

她没有眼泪，成了亡魂之后，她的眼泪便蒸发了。

眼泪没了，可情绪还在。

不痛快的时候，她只能捶几下阿籍，这个伴她千年的男人。

自从有了冥玉后，她觉得生活有了一丝不一样，虽然她的心脏，早就不再跳动，可她却真真切切地觉得开心。

她看着冥玉长大，这圆了她做母亲的梦。

她好怕，如果从来没有得到，不会害怕失去。

她怕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她怕有一天失去冥玉，她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当成她阿籍的孩子。

她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怎能分开？

冥玉看阿娘这般失魂落魄，心里有些不忍。

“阿娘，我不一定能选上的，报名的挺多，而且都是关系户。”冥玉说着宽慰小虞的话。

小虞纠结矛盾。

一方面不想冥玉离开自己，一方面又希望他得到这个机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获得冥户，名正言顺地留在不归城。

二十个冥日之后，有了音讯。

说实话，刀十三对这事，也不抱有希望。

阿若这女人，总是忽明忽暗的，做事也不守承诺，让人捉摸不透。

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千挑万选的差事，阿若竟然就给了冥玉。

刀十三代冥玉，去向阿若道谢。

阿若邪魅一笑：“说谢谢多苍白无力，晚上来我房间，我等你。”

刀十三心里叫苦，脸上还不得不表现出欣喜的模样。

都说女鬼阿若，辣手摧“花”，冥界只要但凡有点姿色的男子，都逃不出阿若的石榴裙。

无论是威逼利诱，只要能达成目的，阿若都无所谓。

反正除了冥王，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对于刀十三，她倒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什么“非常手段”的。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衣裳散落了一地，阿若用一条蚕丝毯子，遮挡着自己的身体。

躺在一旁的刀十三，用手捂着脸。

“我最后一缕阳气，都被你吸个精光了，你……你以后要对我负责啊。”

阿若点燃一根烟，斜眼挑眉：“你是个鬼，你哪来的阳气？这件事咱们两清了，我帮了你外甥，你还了我的情。”

刀十三坐起身子：“你可千万别打我外甥的主意，他还小，经不起你折腾，你有什么冲我来。”

他一身健硕优美的肌肉，让身经百战的阿若，也不禁老脸一红：“得了吧，我对小屁孩可没兴趣，有没有兴趣吃个宵夜？”

阿若掐灭烟头，翻身骑在刀十三身上，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

阿若是这冥府内，除冥王之外，资历最老的鬼魂。

她身上的寒气很重，寒的彻骨，虽然鬼都没有体温，但刀十三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抱紧了她。

阿若身子一软，贴在了刀十三的胸膛上。

……

冥玉得了差事，冥府给颁发了阴阳令。

这是阴差的身份证明，有了阴阳令，可以穿梭阴阳两界魂魄不散。

小虞用五彩丝带打了络子，替冥玉把阴阳令系在腰间。

阿若替冥玉办了冥户，并直排冥玉直属刀十三监管，跟着刀十三历练。

刀十三行走在阴阳两界，冥玉就得跟着去。

冥玉和刀十三，要离开不归城的那一天，几乎全城的女鬼，都来相送。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

易安居士情绪最激动，吵着要为冥玉吟上几首。

冥玉心里伤感。

在他眼里，这群看似疯狂的女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嬢嬢，像阿娘一样呵护他长大。

还记得小时候他贪玩，自己偷偷溜到无妄海，那水冷的彻骨，他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直感觉自己往下沉，是易安居士冒着伤了魂根的危险，将他拖了上来。

随时去行差事，但也是要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心里当然会不舍得。

“我，冥玉，谢谢各位的厚爱，先干为敬。”

冥玉倒了满满一杯柳叶酒，他平时滴酒不沾，今日算是破了戒了。

小虞瘪着嘴，替冥玉整理衣衫：“儿啊，出门在外事事小心，要是太苦太累，就回来，阿爹阿娘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喝完这杯酒，冥玉就要跟着刀十三离开不归城了，阿若透过灵境，看着痛饮的冥玉。

她脸上的神色平静，可内心却是疑虑重重。

众人目送刀十三和冥玉，踏上阴阳路。

小虞心里默念：“儿啊，多保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