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号盒子〈五〉两个相互憎恨的舞者
我现在挪用的公款,已经达到了数亿的规模。
我的老上司是个很传统的人,他大我十多岁,已经要到了退休的年纪了,他很信任我。
我察觉到,公司已经有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如果我被查,所有的一切都完蛋了。
于是,我跑去他那里,暗示他是最近有人嫉妒我,想打压我。
我向他保证,我绝对没有做那种事情。
我的上司相信了,我想,这是因为他也知道我的天性。
一个天生浪漫的人,不可能让自己沾到这种污秽的东西。
他将所有的举报信件都删除了,纸质的就扔掉了。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到了你这个位置,这种东西是不可避免的。”
我当时的心,跳得飞快,我骗了他。
就这样,我挪用公款的事情,被暂时按了下去,但是我心里已经被吓到了。
我跑到思缪那里,我们又狠狠地吵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是,他让我继续干,从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
我们两个人,已经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做那种事的人是我,被他要挟的是我,成为他共犯的是我。
我从公司回来,只能从小柔那里得到安慰,我躺在小柔的怀里,只有那时,我才可以平静。
她的怀里,是最温暖安全的地方,我会安心地睡下去。
除此之外,我几乎每一天都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这世界之中,有吃人的怪物,我随时都可能被啃食殆尽的。
我挪用的公款,已经达到了十亿之多,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我已经要瞒不住了。
对我信任的老上司,已经在其他人的压力下,向我提出了质疑。
我可以感觉到,我每次去公司,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就像是再看一个犯人,一个恶心的蛆虫。
他们快要下手了,我没有再推开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我慌忙地跑回去,想跑向小柔的怀里,但我到了家中,小柔却不在。
我在大厅中茫茫四视,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我神游似得握住它,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我出门去找思缪了。
我走进他的实验室,对他说,“我已经没办法帮你了。”
他正在复杂的机器上爬上爬下,桌子上的试管里,放着奇怪的东西。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全身激动地颤抖,看着自己的机器,“我将是第一人,第一人!”
他仰头喝下那些试管上的东西。
我继续向他靠近,“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小柔了。”
他忽然哭了起来,像是喜极而泣。
他跑向自己的机器里面,“你知道吗?我要思维的永生,我将会是永恒的存在。和我一起吧,不过药品不够了,我只准备了一个人的量。”
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来到他的身边,“思缪,我真希望你去死。”
我抓住他的肩膀。
他猛得挣开,跑向巨大的圆盘形的机器里面。
我也跟着过去了,我抱住他。
“你要干什么?滚开啊!”他的五官扭曲起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一刻,我要成为永恒!”
我拿出小刀,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里面。
他尖叫一声,终于恐惧起来,他拼命地想要往里面爬。
“这是思维永生的阶梯,我们的思维,将会存在于网络之中,我已经完成了。你难道不想永生吗?我可以帮你的。”
原来,他一直在研究这个。
但那时候的我,像是魔鬼附体,我没有听他说了什么。
“小柔呢?小柔呢?”我吼叫道。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我不知道。”他的鲜血流到了地上。
他忽然咬上我的手臂,我的手被他咬变形了。
他不管自己背后的伤,挣脱了我的束缚,疯狂地朝着机器里面冲去。
这时候,我的耳中似乎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杜鹃圆舞曲”。
我回想起母亲拉着我的手。
我冲向他,自己的手上,染满了鲜血。
我扯住他的衣服,仿佛是两个舞动的华尔兹舞者。
他方步向前,我紧跟在后面。
他旋转,用手推开我,我跟着旋转。
他退左,我进右。
杜鹃圆舞曲,在蹬蹬的声中演绎,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吗?
他再一次旋转,我扑了上去,抓住他,将他按在地上。
他带着哭腔求我:“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钱会还你的,这项技术会带给你一切的。”
他拼命地挣扎,我反而十分享受他的挣扎。
“你毁了我。”我说道。
舞曲到达了高朝,在激昂的乐声中,我举起小刀。
我们是两个相互憎恨的舞者。
我的小刀,渐渐地逼近他的喉咙。
“我知道小柔在哪!我知道小柔在哪!”
我握小刀的手松了松。
他抓住了这一刻,一脚将我踢开,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他扑向我,夺去我手中的小刀,插·进了我的肚子,没有一丝迟疑。
他带着大笑和希望,跑向机器中,我耳边的声音停止了。
一曲结束了。
“小柔?没有小柔!”他大喊道。
机器开始运转了。
他躺在一个台子上,密密麻麻地电路和电极开始裹着他。
紧着着,计算机的风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我靠着墙,缓缓地爬了起来,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血把我的手染红了,但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缓缓地朝那些设备走去。
我的眼中,再一次回想起母亲的手,她拉着我跳舞的时候,我的一生似乎都停格再了那里。
“母亲啊!小柔啊!”我狠狠地砸向那些机器,疯狂扯开那些缠绕的线路。
灯在闪烁,思缪的身躯在颤抖。
我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那是电路烧坏的难闻臭味。
我看向他,他一动不动,眼睛瞪着大大的。
他成功还是失败,我无从知晓。
我昏迷了,倒在地上,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虚假,仿佛是找不到的云烟。
之后,执法者找到了,我被送进医院,被抢救了回来。
我交代了一切。
他们听完了,对我说:“我们没有查到小柔这个人。思缪没有妹妹。”
我瞪大着眼睛,愣在原地。
“不可能,不可能。”
我想起了思缪说的话,“这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感受,这些感受包括……爱情……可以让人产生错觉……小柔?没有小柔!”
我痛苦的嚎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在精神病院待了十五年,当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五十岁了。
我没有去养老院,没有接受国家的任何救济,我觉得,小柔在前方等着我。
我到处流浪,追随着小柔,我的感觉也改变了。
这使我更确信,思缪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
他究竟在什么时候做的,我不知道,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我也不知道。
我的感觉开始有些偏差,现在更是完全相反。
对我来说,热是冷,冷是热,快乐是痛苦,痛苦反而成了快乐。
我变成乞丐,就是为了痛苦下去,我大热天穿着袄子,是因为我感觉太寒冷了。
你看见她了吗?
她在天桥上,她正甜甜地笑着,我该走了,谢谢你的烟。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