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一两黄金一两茶〔求银票〕
温体仁这时也已看到了陆天行,面上笑容一僵,便欲转身离去,霍维华却已站了起来,上前拉住他笑道:“温大人,既然来了,为何要急着离去?”
温体仁又望了陆天行一眼,支吾道:“这……这……”
霍维华如何看不懂对方的心意,却笑道:“陆少保又不是外人,快请入座吧。”
温体仁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走到田尔耕面前见礼道贺,又对陆天行拱了拱手,略显尴尬地笑道:“陆少保。”
陆天行却似乎并不在意,笑容满面的与其打了招呼,又拉过一张椅子放在自己身边,笑道:“温大人,请。”
温体仁无奈之下,只得强笑着在陆天行身边坐了。
岂料田尔耕却甚是不解风情,哪壶不开提哪壶,突兀的问道:“东林众君子向来自视甚高,不要说**星、孙承宗这些大人物不肯前来赴田某今日之宴,就连惠世扬这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亦是不肯赏光,不知温侍郎如何肯纡尊降贵?”
温体仁一时颇感为难,只得沉吟不语。
霍维华已笑道:“田都督有所不知,温侍郎在天启初年时,便已是吏部左侍郎,哪知后来**星为了提拔他的门生陈于亭,竟然栽赃诬陷温大人受贿,当然,最终清者自清,可温大人自然已无法在吏部与**星共事,只好大材小用,去礼部做了个右侍郎,实是明珠暗投,因此今日本官才特意将他请来。”
田尔耕听后,颔首笑道:“原来如此,**星枉读圣贤书,却来做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哪知温体仁却勃然色变,起身正色道:“赵尚书尽管与下官政见不合,然而下官历来仰慕老尚书的为人,更钦佩其卓绝的才华,田大人若是辱及老尚书,请恕下官不敢与你共席而饮了。”
田尔耕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你们这些东林党,就是喜欢装清高,既然想来求本官提拔,便不要在此时故作姿态。”
温体仁面色一沉,将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冷冷道:“告辞!”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霍维华站了起来,本欲出言挽留,却见田尔耕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叹了口气,重又坐了回去。
田尔耕淡淡道:“东林贼们便是喜欢如此做作,既想做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没来由地搅了大家伙儿的兴头。”
陆天行劝道:“田大人无需介意,东林党又有甚么好人了,想那**星,自下官到吏部之日起,便屡次刁难与我,他的门生陈于亭,更是整日同我为难,这还没算上新近投靠他的那个李章。”
田尔耕忍不住笑道:“不错,李章那厮,可是还要打你陆少保的板子呢!”
霍维华笑道:“正是,这些人本是一丘之貉,我等何必为其坏了兴致,来,干了这杯。”
欢宴过后,众官员纷纷请辞,对陆天行礼遇有加的田尔耕,竟亲自将其送到了酒楼外。
陆天行向田尔耕道了谢,这才摇摇晃晃地钻进了自家的轿中,靠在轿壁上,已是快醉得不省人事。
待轿子拐过街角,陆天行忽然坐了起来,醉态全无,轻声吩咐道:“改道,去礼部温侍郎府上。”
温体仁听闻陆天行来访,尽管心中一惊,然而迟疑片刻后,还是亲自迎了出来,将对方请到厅中坐下。
侍女奉上了四色茶点,陆天行端起一杯香茶,慢慢饮了几口,只觉酒气顿消,精神更感舒畅,不由赞道:“真是好茶。”
温体仁笑道:“这是上好的云南普洱,解酒最佳,大人若是喜欢,下官少顷便命人送一些去府上。”
陆天行知道:身为正三品礼部侍郎的温体仁,之所以自称下官,并非是因为自己有着太子少保的封号,而是由于自己与崇祯非比寻常的关系。于是摆手笑道:“普洱茶品类分为四等,第四等微酸,第三等苦涩,第二等微甜,已算是难得了,温大人府上的普洱竟是无味之味,实是珍贵无比,我怎敢贸然领受?”
温体仁颇感惊讶,拱手道:“莫非陆少保也是位品茗高手?竟识得这金瓜贡茶?”
本来不懂茶道的陆天行,自从去过**星府上后,便发现与这些官员们打交道最好的方式,便是与其品茶论道,因而翻阅了许多相关书籍。
这金瓜贡茶就是陆天行从陆羽的《茶经》中看到的,说是无味,其实是“汤有色,但茶味陈化、单薄”,并非真的无味。
陆天行笑道:“若非是珍藏过百年的金瓜贡茶,怎能冲泡出如此浓郁茶香,陈韵十足,茶气强劲,水化生津,却又淡而无味的好茶?”
温体仁更感惊讶,赞道:“少保真乃我辈中人。”
陆天行又道:“品味此茶,实是有着十足的禅境,此种境界,恐怕在数百种茶中,也只有金瓜贡茶所独有了。因而品此茶与其说是品味,不如说是品境。”
温体仁颔首笑道:“不错,这正是下官所追求的为官境界。”
陆天行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问道:“恐怕大人绝不会甘居人下,做一个清静无为的官员吧?”
温体仁闻言不禁面色微变,但转瞬间便恢复如常,笑问道:“不知少保此言何意?”
陆天行又轻啜了一口香茶,道:“就好比这金瓜贡茶,虽然味道清淡无比,但茶香浓郁,陈韵十足。”
温体仁拱手笑道:“请恕下官愚钝,还是不懂少保的深意。”
陆天行笑道:“温侍郎是何等精明之人,何必定要在下点破?”说着笑容一敛,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只好明言了,方才田都督、霍尚书与你温侍郎合演了一出好戏,虽然看似天衣无缝,但却还是留下了些许破绽。”
温体仁不由问道:“不知少保发现了甚么破绽?”
陆天行淡淡道:“田都督平日里便对东林党颇有微词,方才出言刁难于你实属寻常;霍大人曾言道,是他将温侍郎请来,故而其适时地为你解围,也没有甚么问题;只是温大人却表现的太过清廉刚正,竟敢出言直斥田都督之非,极力维护赵老尚书,随后更愤然离席,这就不免让在下心存疑虑了。”
温体仁奇道:“难道下官清廉刚正,竟也有何不妥之处么?”
陆天行笑着反问道:“请教温大人,如果你真是这样的谦谦君子,为何还会前去那种场合赴宴?”
温体仁急道:“陆少保难道不也……”
陆天行摆手笑道:“陆某向来不敢以君子自居。”
说着,陆天行指了指杯中的茶叶,又道:“直到我来到贵府,见识到了这金瓜贡茶,更加确信温侍郎远没有你所表现出的那么清廉,常言道‘一两黄金一两茶’,贮存百年以上的金瓜贡茶,恐怕十两黄金也未必能买到一两吧?试问以温侍郎的俸禄,多少年方能买的起一两?”
温体仁叹了口气,苦笑道:“想不到,我终究还是疏忽了。”
原来,**星当年确是有意提拔自己的门生陈于亭,不过温体仁绝非是“清者自清”。他的一个同年在陕西延安做知府,众所周知,延安穷啊。
于是温体仁的那位同年便四处搜刮了八千两银子,趁着赴京述职时找到了温体仁,想委托他帮忙调换一个地方,最好还是江南富庶之地。
温体仁一来念及同年的情分,二来也对近万两白银颇为动心,于是便收下了这笔钱。
可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温体仁在为其运作时,还是被**星发现了端倪,并着人彻查,最后终于拿到了其罪证。
**星是个惜才之人,不忍将年轻有为的温体仁就此送上绝路,于是便将他打发去了礼部,但温体仁受贿的风闻,却不免还是传扬开了。
吏部是六部之首,明朝又是左尊右卑,温体仁从吏部左侍郎变成了礼部的右侍郎,心中自是落差极大,再加上漫天的流言蜚语,使得他非但没有念及到**星的美意,反而一心认为是老贼为了提拔门生而整治自己。
不久后,温体仁便趁着魏忠贤起势而依附了阉党,于是魏忠贤令他不可声张,继续留在东林党内作为内应,这也正是方才田尔耕、霍维华等人着力为其遮掩的缘由。
陆天行笑道:“无论温侍郎是东林党,还是魏公公一派,皇上都不会在意,毕竟我等皆是大明的臣子。”
温体仁拱手问道:“既是如此,不知少保所为何来?”
陆天行并不回答,却反问道:“在下若是不小心将此事透露给赵尚书,又当如何?”
温体仁顿时勃然色变:**星如果知道自己不仅当了叛徒,还做了魏忠贤的内应,必会拿出当年贪墨的证据上书弹劾,恐怕魏公公也不愿为了自己这个远非阉党核心的人,而与皇帝撕破脸,到时轻则罢官抄家,重则发配边疆,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陆天行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边继续说道:“当然,在下同东林党没有任何交情可言,与温侍郎更是无冤无仇,着实没有必要将此事告知赵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