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行摇头道：“微臣，绝无此意。”

崇祯道：“起来吧。”待得陆天行起身后，崇祯又道：“此事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然查清，曹文诏确是阉党残余无疑，念在往日功勋及陆卿求情的份上，朕打算将其发配，家人免罪；曹变蛟虽与叔父脱不了干系，却并未直接参与此事，贬为庶民，永不录用也就是了……”

谁知，崇祯的话音还未落，陆天行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地道：“陛下自也知晓，魏阉当年是何等的权势通天，不可一世，即便曹文诏当真与其暗通款曲，也可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边关不稳，强敌环伺，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请陛下能以大局为重，给他们叔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崇祯皱眉道：“暗通款曲便是德行有亏，德行有亏之人，朕又如何能用？”

陆天行伏地不起道：“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当年为了自保，微臣、袁督师等人哪个不是在魏阉面前伏低做小？就连……就连陛下，不也曾对其假以颜色么？”

崇祯再也按捺不住，怒斥道：“陆天行，你放肆！”

陆天行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道出了曹将军的无奈，为其说了一句公道话。”

崇祯冷冷地问道：“朕若是执意不饶他呢？”

陆天行道：“微臣只好苦苦劝谏，直到陛下回心转意。”

崇祯点了点头，冷笑道：“好，那你便在这里跪着吧！”说完猛然起身，拂袖而去。

今日正值御马监掌印太监高起潜随侍圣驾，守在门口偷听的他骤然见到皇帝推门出来，不由吓了一跳，竟慌不择言地行礼道：“小奴见……见过皇上。”

出离愤怒的崇祯皇帝快步走出了乾清宫，并未察觉到高起潜的异常之处，瞪了他一眼便朝着后宫方向走去。高起潜望着跪倒在宫中的陆天行，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当下连忙小跑着追向了皇帝。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位娘娘的宫中，小奴也好先行前去通传。”紧随在皇帝身后的高起潜，小心翼翼地问道。

已走过交泰殿的崇祯皇帝望了坤宁宫一眼，道：“去皇后那里，不必通传了。”

听闻皇帝骤至，周皇后连忙在侍女洛梅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准备接驾，谁知没好气的崇祯已快步走入了坤宁宫，摆手道：“皇后有着身孕，无需多礼。”

周皇后颔首道：“妾身谢过皇上。”说完转头吩咐道：“洛梅，去为皇上泡一壶菊花茶，去去火气。”洛梅欠身应了，退到了殿外，自去备茶。

崇祯问道：“皇后可知朕为何动怒？”

周皇后道：“太祖皇帝留有遗训，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妾身虽然不知皇上因何动怒，但想来也是因为前朝之事，因此不敢随意相询。”

崇祯道：“很好，皇后果然有中宫之德，堪为六宫表率。”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此时只有你与朕二人，皇后不必拘束，咱们便像寻常夫妻那般叙叙话。”

周皇后颔首笑道：“是。”

崇祯朝着乾清宫的方向白了一眼，问道：“此时正有一个大胆狂徒跪在乾清宫里，皇后可知他是何人？”

周皇后思量片刻后，答道：“若臣妾所料不错，应是陆太保。”

崇祯奇道：“你怎知……”可他话说到一半，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错，若非是他，旁人又怎会如此大胆。”

周皇后问道：“不知陆太保究竟做了何事，竟惹得皇上如此不快？”

崇祯哼了一声，这才说道：“本来他此番北上之行，为朕……为朕寻到了魏忠贤当年贪赃的银两，朕甚是欢喜，正打算下旨重赏，谁知他却屡次三番的进言，违拗朕意。”

周皇后本想询问陆天行到底进了何言，但想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终究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来。

崇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道：“朕不想要的人，他着意劝朕收用，还定要遣其心腹前去招揽；朕打算处置的人，他又要极力保下，依朕看来，乾清宫的那把龙椅不如便由他来坐好了。”

周皇后温言劝道：“臣妾不懂朝政大事，更不敢妄加干涉，只是臣妾观陆太保往日的种种作为，绝非是心存异志之人，否则他也就不会舍命护驾了。”

崇祯叹了口气，说道：“朕也没有说他有心谋反，只是他今日实在太过跋扈，事事都要朕顺着他的意思处置，着实让人恼怒。”

这时，洛梅捧着一壶刚沏好的菊花茶走了进来，周皇后吩咐道：“你先退下吧。”随即从洛梅手中接过茶壶，又亲自为崇祯斟了杯茶，说道：“皇上且先用茶，压压火气，以免伤了龙体。”

崇祯伸手接过，浅啜了两口，颔首道：“皇后有心了。”

周皇后展颜道：“臣妾谢皇上夸赞。”说完望了望天色，又道：“天色不早了，不知皇上打算让陆太保跪到何时？”

崇祯淡淡道：“陆天行说了，朕若是不回心转意，他便要一直苦苦劝谏，那朕便全了他的这份忠心。”

周皇后问道：“臣妾斗胆问上一句，今日陆太保所要保举和救下之人，是否与他交往过密，甚至是其亲信？”

崇祯摇了摇头，道：“陆天行与这些人并不相熟。”

周皇后问道：“陆太保今日行事或许有些莽撞，触怒了皇上，但他既然与这些人没有深交，会不会也是为了……”

然而，周皇后的话只说到一半，崇祯就摆手道：“陆天行想要招揽的是战舰数百，拥兵过万的海上大盗；他极力想保下的则是守御疆土的大将，若朕当真听了他的进言，今后陆天行就不仅仅是在朝中势力庞大了，海上，有一支听命于他，就连大明水师都奈何不了的舰队；边关，则有着感念他救命之恩的骁勇战将。如此，岂非太过可怕？”

见周皇后还要再言，崇祯道：“朕要回养心殿批阅奏折了，皇后好生安歇吧。”话方说完，崇祯就起身出了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