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一言不发，也不吃，悄悄抹眼泪儿。

家里都穷的吃虫子了，她还上什么学？

咋能这么没良心呢。

大学是那么好考的？虽说现在恢复了高考，等她上大学还有十来年呢，谁知到时候又有什么变化？

让全家人节衣缩食供她，她实在不忍心。

布单后的爹娘也闻到了这味道，问李欣儿“你们俩大的刚才干嘛去了？

是不是偷了谁家鸡给烤了？”闻着是烤肉的味道，这孩子咋这么胆大，再饿也不能做这种事啊。

“不是，娘你尝尝好吃不？”李欣儿拿了两个知了猴，摸黑往爹娘嘴里各塞了一个。

“咔嚓”酥脆的口感带着焦香的味道，充斥了口腔，不是肉却有肉味儿。

欣儿娘干脆坐起来“欣儿啊，这到底是啥东西？”

李欣儿抓了抓头“你们先吃，吃完我再告诉你们！”

这要是先说了，估计爹娘和三丫都不会再吃了。

难得见一次荤腥，爹娘自然是不舍得吃的。

二丫禁不住香味儿诱惑，用手指捏了一个，小心翼翼放到嘴里，虽然仍旧恶心，却舍不得吐出来。

甚至连舌头都不敢挨那没有骨头，肉囔囔的东西。

“咔嚓”酥脆的感觉让二丫精神一振，没有她想象当中的汁液流出来。

赶紧又嚼了两下，“好吃！真好吃！”

一大碗知了猴，风卷残云进了三丫和二丫的肚子。

李欣儿只吃了两只。

吃过自己那个地方的烧烤，放着各种佐料，这知了猴有点土腥味儿。

听着三丫吧嗒着嘴，就知道她没吃够。

“欣儿啊，你给我们吃的到底是啥玩意？”欣儿娘越发好奇了，有这好东西李欣儿怎么一直藏着没拿出来？

搞不好这东西真有贼味儿！

“娘，我说了你们可别恶心，其实这东西最有营养了，只不过咱们北方人不太认……”李欣儿还想做做铺垫，给爹娘科普一下。

二丫直接在一旁道“知了猴！我和我姐抓的，烤熟了才给你们吃。”

“哇！”三丫揉着肚子，大声哭了出来“完了，那大虫子进我肚子了，我要死了！”

李欣儿赶紧搂着小妹哄，“死不了，这东西最好吃了，再过几十年能卖到一块钱一只，是难得的野味儿呢。

三丫可不要出去说哦，让村里人知道了，咱们就捞不着了。”

“大姐，几十年后的事，你咋知道！”二丫就是个直筒子，揭短毫不留情。

“你别管，我就问你好不好吃？”李欣儿虽然看不清二丫的脸，但想象得出她的表情。

“嗯，好吃是挺好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

她这么一说，三丫更不干了，哭的更大声，非说她要死了。

“不怕，就算有毒咱们一家都吃了，死也死一块，没啥好怕的。

欣儿啊，你在哪儿逮的？爹去给你们多逮点儿，咱们吃个够！”欣儿爹干脆起来不睡了，饿肚子睡觉也睡不着。

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花钱，不吃白不吃。

“就那边那棵大柳树上，有树的地方都有，要那种刚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上的……”

几分钟后，李欣儿和他爹举着两个火把出屋了。

欣儿娘带着二丫生火烧锅，化了半碗盐水。

忙活了半宿，一家人总算是吃饱了肚子。

知了猴这么稀缺的东西能吃到饱，这是李欣儿到这里之后最开心的一件事。

第二日早起，一家人好像脸色都好了。

吃饱饭多重要啊。

李欣儿和爹喝过玉米面糊糊，要去上工。

二丫本应该去学校，谁知也跟在他们身后，要去生产队。

面对一家人诧异的眼神，二丫低着头“这书我不念了！

家里本来就没钱，都吃虫子了，我不能让你们再拿钱供我上学！”

这孩子死倔，她认准的事不好改变。

欣儿娘又开始默默抹眼泪，孩子上学这一辈子还有个指望，从这穷坑里跳出去。

要是不上了，就都得和她一样，土里刨食，围着锅台转，累死累活一辈子。

找婆家生娃，伺候一家老小，一辈子过得一眼能看到头。

她希望女儿们能有不一样的活法儿，可这活法也得有钱支撑，没钱垫脚，孩子出不去啊。

欣儿爹黑了脸“都念到这程度不念了？

是不是因为学费的事？家里不是还有五块钱吗？都给她拿去！”

二丫抿了抿唇没出声，五块钱是够学费了，可是吃喝呢？

纸笔本子不要钱？

她把一支铅笔用到手指捏不住，用木棍接上。

到最后干脆拾别人扔的铅笔头，劈开把铅笔铅插到木棍里继续用。

至于本子……她都已经朝班里同学要用完的本皮，订到一起。

写完用橡皮擦去，继续写，纸擦的起了毛，出了破洞，再去朝别人要。

她都这么俭省了，仍旧不够用。

这学，是高低念不下去了。

李欣儿见气氛僵了下来，把二丫扯到一边，“二丫，你看看咱娘这一辈子，活的憋里巴屈因为啥？

还不是自己没本事！

你不上学了，就得和娘一样，一天做不完的家务，累死累活伺候一家人，一辈子逃不出去，你甘心？”

二丫眼里渐渐蓄了泪“不甘心能咋着？

我也想鹤立鸡群，也想出人头地，可是不能踩在家人身上往出爬，让你们跟我受罪！”

李欣儿提高了声音“错！二丫你不是要鹤立鸡群，你得逃离这群鸡！

你得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有你出去了，才能回头救我们！

你出不去，和我们一样陷在泥坑里，自保都成问题，还能顾得了谁？

你这不是救我们，是要把我们的希望都掐断啊！

你可以拥有一段糟糕的经历，但不能放纵自己过糟糕的生活，记住，命运只负责洗牌，出牌的永远是我们自己。”

“姐……”二丫看着李欣儿，大道理她懂，可是缺的是钱，钱啊！

“啪！”李欣儿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到二丫手上，很豪气的扬了扬头“别怕，有我在，你有多大本事尽管使去。”

“哗！”二丫的眼泪像决堤的黄河水，根本不受控制。

虽然这钱是从奶奶那里讹来的，家里也只有这么多！

但是二丫决定，不能掐断了家里人的希望。

她得出息，让奶奶和那些看不起他们家的人看看。

她要继续努力，要飞上枝头，然后救一家人出火坑，给爹娘争口气！

“姐，那我去上学了。”二丫跑回屋，抓起书包就朝学校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