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大转了一圈，也没请动两个兄弟，那俩人还明确表示，就算是他们的娘死了，他们也不会来披麻戴孝。

没办法，欣儿爹只好回到老院子，当着李王氏的面，把那两个牲口的话一字不落的学了。

李欣儿看见，他奶眼里的那抹光，一下就消失了。

大概是老人对他们彻底失望，没什么念想了。

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心的李王氏，就像是一节用尽了电量的电池，生机一点点消失，几乎每天看着都要过去了，又再缓活过来。

李老大和刘建军两个人，衣不解带的赔了十来天。

这日，已经到了冬至节气，温度降到一年当中最低的时候，李王氏一天没吃东西，水也没喝一口，欣儿娘把准备好的装老衣服都给她穿到了身上。

天光暗下去的时候，雪沫子满天飞，李王氏眼看着不行了，大口大口地捯气，然后又安静下来，欣儿爹放在她鼻子下面的一小撮棉花跟小白鸟的翅膀似的，呼哒呼哒扇，看的人心惊。

小翅膀扇着扇着又平静了，只见进气儿，不见出气儿。

李欣儿跟着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好了。

早饭喝了几口粥，李王氏又不行了，眼看着小白翅膀不动了，帮忙的人把人抬进棺材里，没等盖盖子，人又活过来，说是要吃擀面条。

已经许久说不出话的人，突然说话了，还要吃面条，帮忙的人都说是李王氏没把这辈子的饭吃完，是不会走的。

李欣儿擦干眼泪，赶紧给李王氏擀了一碗面。

一碗面下肚，李王氏脖子一歪，这次是真的凉凉了。

李王氏死的千回百转，不知道有多不甘心。

李欣儿看着李王氏躺在棺材里不算是安详的面容，想着这个老人家真的离开地球，站在望川边上看前世，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这一生过的稀里糊涂，自以为是，天憎人厌的。

出殡的这天，天上的雪片子又大又白，地上已经没了人的脚踝，李老二和李老三仍就没有露面，至于会不会在人后嚎几嗓子，掉几个眼泪疙瘩，李欣儿不得而知，反正李王氏走了，她以后和那两个人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李王氏的离去，并没有对任何人造成什么影响，小村子里的日子继续热热闹闹地过下去。

盼娣那边。

眼看着时间又要到了年底，作为连续两年的供销系统的先进工作者，因为今年把商场里的新款布料打开了销路，刘盼娣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还给她发了一个奖状。

刘盼娣心里高兴，想着这次转正非自己莫属了。

可是年前供销社全体职工开会的时候，领导却宣布，今年只有有一个转正名额，给了那个和刘盼娣打架的女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盼娣差点以为领导宣布错了。

可是看着那女人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刘盼娣突然想到，那女人的丈夫是工商局的一个领导，新上任的。

想明白了的刘盼娣，连申辩一句的心思都死了。

在别人的城市呆了十来年，青春全部搭了进去，到最后钱没赚到，工作没转正，刘盼娣心里一片迷茫，接下来的路，她该往哪里走啊？

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刘盼娣，拿出那一沓十来张奖状，撕个粉碎。

她的青春年华，换回这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算是错付了。

还是欣儿说的对，人生就是一道计算题，一步错，步步错，她刘盼娣就是第一步就算错了。

想到李欣儿，刘盼娣这才想起来，今天弟弟好像给她来一封信，还没来得及拆开看看。

把包里的信拿出来，刘盼娣只看了几行字，眼泪就流了下来。

建军说，欣儿给他生了一儿一女龙凤胎，还说爹娘问她能不能回去过年？说他们早就原谅了她，现在非常非常想念她，说欣儿问她可不可以回去帮她把超市张罗起来，还等着她的消息。

说几个姐姐和妹妹都想让她回去过个团圆年……

刘盼娣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她想家了。

把信放好，刘盼娣歇了一夜，就在她准备接受现实，继续干临时工的时侯，单位又出了一件大事。

第二日刘盼娣调整好情绪，刚一到百货商场，就听见一个姐妹跟她说“刘姐，你听说了吗？咱们商场说是要裁员，还要可着外地人没有户口的先裁，这商店里就咱们俩是外地的，背地里他们都叫咱盲流子，这次我觉得这个决定就是针对咱俩制定的。”

刘盼娣脑子里“嗡”的一声，她都已经认命了，宁可多干活少拿钱，这些人还是不放过她，连工作都要给她收回去，真是太无情了。

“别信那些谣传，领导们还没宣布，咱们还是干好自己的活要紧。”刘盼娣说给那个同事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同时戴上套袖，开始整理柜台里的东西，擦柜台上的灰尘，她觉得自己只要表现的好，领导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唉，反正这里不要我，我就去扫大街，哪里还不活人。”那个女工见刘盼娣不说话，自己嘟囔了一句走了。

刘盼娣手里的抹布一下子变得千斤重，别人还能找一份扫大街的活，她能干啥？

提心吊胆的等到上班时间，领导们一上班，就过来叫了刘盼娣和那个女工。

到了领导办公室，刘带娣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连领导的脸都不敢看。

“刘盼娣同志，本来这件事我想要等到过了年再宣布，可是上边已经把人安排好了，我们也是不得已，你看你这几年工作很是卖力，干的也好，又不迟到早退……”刘盼娣明白，所有的铺垫不过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把领导自己摘干净。

“领导，您有事直接说吧，我接受得了。”刘盼娣不是个墨迹的人，既然都要赶人了，何必还说的那么委婉呢，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那我就直说了，刘盼娣同志，根据上边的规定，咱们百货商场要优先安排当地人，因为你的户口不在当地，所以……我也很为难，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刘盼娣还有啥不明白的，人家下了逐客令了，她只能马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