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部分

信我吗?”

沈络欢抽了几下没抽回来,索性由着他了,“我信。”

她信他,信他是百姓的大将军,信他能打败沈槿,还给大楚一份安宁。

顾钰把两人紧扣的手拢进衣袖,微微抬头仰望墨空,浅色的眸子与星光一般璀璨,“为何信我?”

沈络欢有点尴尬,“就是信,没有为何。或许,人与人的信任是建立在相处中吧。”

“那我信他,亦如此。”

沈络欢恍然,顾钰和唐封比她和顾钰认识的久很多,建立的信任是用命换来的。可很多时候,人心是会变的......

小公主露出疑惑,拽了拽顾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你若全然信任他,那我也选择相信,若是唐封错付了我们的信任,我和你一起承担。”

月光下,少女恬静乖巧,嘴里却说出了勇于承担后果的诺言,顾钰碰了一下她的唇瓣,“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让你身处险境。”

所有的后果,都只由他一人来承担就好,他的姑娘不会遭到任何伤害,直到他闭眼的那一刻。

“欢欢。”

“嗯?”

顾钰松开她的手,忽然抱住她,“我想活得比你久一些。”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实现当初的承诺,护她一世安稳。这是对太子,也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交代。

沈络欢怔怔地僵在男人怀里,细品着他的话,忽然感到悲伤,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什么丧气话呢?没听过祸害遗千年,你这等祸害,给我好好活着。”

顾钰紧紧地抱住她,“能抱一抱哥哥吗?”

沈络欢撇撇嘴,今夜月色唯美,花蕊沁香,就满足一下他小小的心愿吧。

漫漫夜色中,小公主缓缓抬手,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感受到被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顾钰眸光一动,悬浮多年的心渐渐落回了心田,这一刻,连晚风都变得温柔,由心窗吹入,化为潺潺溪流,滋润干涸。

巡逻的卫兵里,有眼尖的瞧见这一幕,开始跟同袍窃窃私语,没一会儿,扎堆来看热闹的卫兵肩并肩,吹起了口哨。

沈络欢臊得想要遁地消失,揪着顾钰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怎么办,怎么办?”

好丢人。

顾钰淡然地瞥了卫兵们一眼,“散了。”

卫兵们嬉笑着散开,各忙各的了。

周围的热闹陡然消失,沈络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瘫软在男人怀里,“唔,顾钰。”

“嗯?”顾钰虚虚地环着她的后背,为她遮挡吹来的风。

“我好像不那么讨厌你了。”她讲出这句话时,不停地咬着指甲,试图掩饰小鹿乱撞的心虚。

忽然被不讨厌了,顾钰有点想笑,眼眶却忽然酸了,泪意倒是没有,但就是莫名酸了,“我们去溪边走走。”

“...哦。”

顾钰牵着她的手,走向溪流,一路静默,但璀璨的星光照进了两人的心里。

沈络欢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又偷偷看了看他被夜色包拢的侧颜,心跳愈来愈快,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着了他的道。

就拿此刻来说,因为紧张和渐渐浮现的兴奋,她的手掌愈来愈潮湿,可男人的大手干燥温暖,一经对比,不禁唾弃自己承不住事,不就是握手么,作何这么害羞?

她哼一身,紧紧握住他的手。

顾钰侧眸看她,“怎么了?”

“没事儿。”小公主歪头装傻,随口胡问,“你怎么这么高,我都碰不到你的脸。”

这话跟调.情似的,顾钰停下来,俯低身子,示意她随便碰。

沈络欢眯了一下眼,用另一只手掐了他一下,咯咯笑道:“傻不傻呀。”

顾钰也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傻。”

“谁傻?”小公主单手掐腰,娇蛮的不行,“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不许回去。”

“自己想。”

沈络欢嘟嘴,“你傻,你傻,你傻。”

“好,我傻。”

何时这么好说话了?一点儿都不像他了。沈络欢捂住他额头,又捂住自己的,感觉体温差不多呀。

顾钰眼底带笑,拉开她捂着额头的手,“行了,你比我聪明多了。”

“嗯,算你有自知之明。”沈络欢目光飘了飘,杏仁眼里溢满窃喜。

情话无需露骨,仅仅一个动作、一句调侃,就能点亮彼此之间的火种,当浓浓的暧昧袭来,心火会随之燃旺,灼热心扉和眼眸,最后化为欣然和温暖,包裹住懵懂的男女。

气氛尚好,顾钰忽然开口:“欢欢。”

“又干嘛?”沈络欢没好气地抬起头,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顾钰捧起她的脸,说出了一句沈络欢铭记一生的话——

“爱哥哥一次,行吗?”

第32章 身世(重要)

“爱哥哥一次, 行吗?”

月牙弯弯,风吹芦苇,周遭俱寂, 喧嚣的世间趋于宁谧, 男人眉眼温柔地凝着面前的姑娘。

沈络欢愣了又愣,傻乎乎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面对小迷糊, 顾钰略有些无奈地拍拍她的后脑勺,将人带进怀里,“我喜欢你, 嘉宁。”

嘉宁是沈络欢的封号, 听起来比较正式, 很少有人这么唤她。

沈络欢扑闪了几下眼睫,忽略了他刚刚的请求,开始算旧账, “你对我是不是蓄谋已久?”

“是。”

“那你从何时喜欢我的?”问出这话时,小公主的脸烧得滚烫,不自觉揪住男人的衣衫, 嘴角泛起得意的笑。

听见偷笑,顾钰勾起她的下巴, 又带了几分强横,“笑哥哥的感情廉价?”

沈络欢才不怕他, 哼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好好挑选。”

顾钰偏头呵笑一声,俊逸的面容带着一丝戏谑,“行,那你选吧。”

说罢,松开她, 大步走向军营。

沈络欢愣在原地,“你去哪儿?”

顾钰向后面摆摆手,“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

小公主脸一垮,他怎么不多哄哄她?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还说要去她找不到的地方!这个臭混球,怎么这样?

不过,以顾钰果断的性情,想要放弃一段感情应该会很容易吧。

想到此,沈络欢心里不免难过,还伴着一抹不安,“你,你回来!”

男人脚步未停,洒脱的身影刺痛了少女的眼睛。

如水做的一般,少女鼻尖一酸,蹲在地上抹起眼泪,呜呜呜,臭混球,说不要她就不要了,呜呜呜,再也不理他了!

可泪豆子还未落下,视野里就出现了男人玄黑色的衣摆。

她抬起头,泪光闪闪,红着鼻头哼道:“你干嘛回来?”

顾钰弯腰将她抱起,轻叹道:“不回来,看着你被狼叼走吗?”

抱着泪眼汪汪的人儿回到帐篷,将人放在榻上,“我先走了。”

又走!

沈络欢气得坐起身,拉住他的手,忿忿道:“你怎么这么胆儿小?”

“?”

谁敢说顾钰胆小呀?可沈络欢就是觉得他胆怯,“你是怕被我拒绝,干脆放弃了吗?”

顾钰被她气笑了,磨了磨后牙齿,掐住她一边脸蛋,“放弃?”

“你说你要去一个让我找不到的地方!”沈络欢凶巴巴地嚷了一声,使劲儿掐他的手,“你给我松开,我还没生气呢,你倒是先动起手来了!你这个混球,就你可以不理人,那我也一辈子都不理你,看你能怎样!”

别看平日不爱吱声,掐起加来,小嘴巴巴的一点儿不输给悍妇。

男人指尖加了一点儿力道,掐得她脸蛋泛红,有点龇牙咧嘴,“顾钰,你再掐我,我把你大卸八块!”

这会儿像一个洪闸触动了顾钰心里的防线,他蓦地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眼前浮现出家族被血洗的场景,凶手脚踩他的背脊,阴狠狠地说道:“臭小子,再敢乱动,老子把你大卸八块!”

那时少年真的不敢动了,眼见着屠刀一下下挥舞,家人一个个倒去。

往事刺痛心头,顾钰手捂胸口,转身就走。

沈络欢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见他神色异常,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顾钰!”

顾钰脚步未停,颓然地走出军营。

巡逻的将士们纷纷望去,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唐封走出帐篷,望着顾钰,那抹背影让他一下子回想起多年前,那个满身是伤的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崖边。

他以为少年想要跳崖,于是拉住缰绳跳下战马,快步走过去拉住少年的衣角,“小伙子,有什么事想不开呢?”

少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司礼监的刺客从山谷离开,我要吐口血水。”

只因,他想要将血水吐在那些人的头顶上。

唐封问道:“荒郊野外,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家人呢?”

少年抹把脸上的血污,“全走了。”

唐封始终记得少年的眸光,有两颗即便坠入深渊也不曾湮灭的火种。

从回忆中抽离,唐封望着弯月感叹,“阿钰,是时候报仇了。”

唐封在暗处花了六年查找当年血洗顾氏的凶手,又花了三年搜集沈槿篡改传位诏书的证据,如今,还差一个证据,就可以收网了。

溪畔前,顾钰迎风而立,面容寡淡,像要随风消弭般,揪得沈络欢心里难受。

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我刚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顾钰侧眸,神色有些疲惫,“别多想。”

“我就是说错了话。”沈络欢绕到他面前,握住他两只手腕,“虽然我是无心的,但我也要向你道歉,你别生我气行吗?”

小公主难得服软,顾钰怜惜地揉揉她的头,“我没生气。”

沈络欢仰着头,认真问道:“那你怎么忽然难过了?”

“想起了以前的事。”

“能跟我讲讲吗?”

“陈年旧事了。”

沈络欢觉得,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地伤春悲秋,一定是想起了无力挽回的同袍或家人。

先帝曾经说过,会替顾钰查的真凶,可直到驾鹤西去也没能替顾氏报仇。

沈络欢握紧顾钰的手腕,“不管你信与不信,先帝曾多次派锦衣卫查找当年的凶手,却是无功而返,先帝不想给了你希望又幻灭希望,才没有同你讲。”

“我知道。”顾钰抽出手,轻轻拥住她,“先帝为顾氏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沈络欢顺势窝在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微凉的夜风萦绕在他们身边,撩起了两人的衣摆,他们像一对恋人,依偎着彼此。

三日后。

东方鱼肚白,一辆马车驶离军营,沿着溪畔驶向一座村落。

马车停在一间农舍前,车夫恭敬道:“两位都督,到地方了。”

顾钰掀开帘子,请唐封下了马车。

唐封环顾一圈,敲了一下手中折扇,“跟线报里的描述一样。”

顾钰知道他不是在故弄玄虚,点点头,“我已事先将人扣下,你想对质什么直接对质即可。”

这果然是顾钰的强横手段,唐封笑着摇摇头,“这名老妇人是大楚的有功之人。”

顾钰挑起剑眉,“先生的话总是说一半,顾某愚钝,不能谙出其中道理。”

“随我来。”唐封用折扇敲敲他,“今儿就给你解惑。”

两人大步走进农舍,见一老妇人斜靠在炕头,拿着玉如意敲打膝盖。

玉如意......

这可不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

顾钰摩挲下手指,四下打量,屋里的物件有些陈旧,但又很有讲究,他顺手拿起一个青花瓷长颈瓶,“宫里的?”

唐封没接话,温笑着坐在炕沿,“您老今年贵庚?”

老妇人满头白发,笑起来一脸的褶子,“啥?”

老人家有些耳背,唐封靠过去,略微提高音量:“您老今年贵庚?”

“八十了!”老妇人比划个手势,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

唐封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佩大小的银牌,“您还认识这个吗?”

老妇人仔细辨认,苍老的眼里闪现一抹诧异,“不认识,不认识。”

她摇头时,视线落在唐封的脸上,眼睛有些湿润。

顾钰更为诧异,慢慢收紧衣袂下的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唐封从不是急性子,跟老妇人聊了许多家常,虽然老妇人记性差,但口风很紧,无论唐封怎么诈她,她都不上当。

一炷香过去,老妇人干脆躺在炕上,“老太婆要睡觉了,谁来也不好使,可不准打扰我休息。”

唐封为她盖上被子,笑道:“好好好,您快睡,寅时还要服侍陛下上朝呢。”

老妇人闭眼哼哼,“陛下不用起这么早......”

话落,逼仄的屋里陷入沉寂,老妇人缓缓睁开眼。

唐封靠在炕头,姿态悠闲,“季嬷嬷,您可让我好找啊。”

季嬷嬷?

顾钰蹙眉,当年先皇后产子,大尚宫季闵趁乱逃出宫外,还卷走了不少金银玉器,莫非就是眼前这个老妇人?

老妇人坐起来,混沌的眸子变得精明,“你是何人?”

“刚刚不是给您看了我的身份。”唐封晃晃银牌,“当年,不是您抱我出的宫么。”

老妇人手指颤抖,看了一眼炕边的顾钰,又看向唐封,“一起的?”

“嗯。”唐封失笑,“您不会连辽东大都督都不认识吧。”

老妇人当然认识顾钰,她就是被顾钰派人束缚了手脚。

三日前,唐封告诉顾钰,自己找了二十多年的“线索”就在辽阳,顾钰当即派人挨家挨户的查找,最终锁定了老妇人。

唐封点点头,“一起的。”

老妇人仔细打量唐封,忽然跪坐在炕上,“老奴参见天家。”

唐封笑叹:“我真是皇族啊。”

“您与前太子是双生子,老奴受先帝之命将您抱离皇宫,送往蓟州总兵唐正肖的身边,为了让宫里人查无可查,先帝特意交代唐正肖要谎报您的出生年月。老奴完成使命后,依照与先帝的约定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阴差阳错间,竟将唐正肖的小公子多报了七载,而这“丢失”的七载,唐封一直被唐正肖养在山上的庙里,直到二十岁回到军中,以二十七岁的假年纪随养父出征,一晃三个年头,立下了战功。唐正肖病逝前,向朝廷举荐了唐封,先帝力排众议,力挺唐封接掌蓟州总兵一职,而这一年,他的羽翼还未丰满时,就接到了先帝病逝、沈槿篡位、皇族血脉接二连三病故的消息。

可以说,唐封是先帝故意留在宫外的一颗棋,而且,他与沈镯容貌并不相同,没人会怀疑他的出身。

金乌西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