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则远此时也顾不得去心疼自己即将失去的手下了。

到时候他就找几个不中用的属下作为替罪羊处理了便是。

他只关心自己会被父皇怎样责罚。

从父皇方才说话的语气来判断，段则远觉得，他对自己的责罚应当不会太重。

果然，淳文帝心中就算气恼，却也不忍心真的对他施与重罚。

让段则远没想到的是，淳文帝直接对他反问，“你自己说说，朕该怎么罚你？”

段则远一时愣住。

这个问题就有些不好回答了。

若是说得太重了，那他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己也不乐意。

若是说得太轻了，父皇会不会不满意，觉得自己是故意推脱责任？

他把这个问题抛给自己，或许就是为了考验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意识到了错误。

既然如此，他就决不能含糊其辞，只能好生斟酌，认真回答。

段则远小心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儿臣以为，此事已经不是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事，而是已经闹到了百姓面前，儿臣在接受惩罚之前，就得先解决好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向百姓们做出一个解释和交代。”

段则远这话说得可太有技巧了。

明明是要说对他的惩罚，他却是先抛出了这么一件事，先在淳文帝面前卖个好，表现出他有担当有责任的一面。

果然，淳文帝闻言，不禁微微扬了扬眉。

段则远语气诚恳，“有百姓被佛像砸伤，儿臣须得出面对这些百姓进行好生安置，这是当务之急的大事。

只有把那些受伤的百姓安抚好了，才能消除他们心中的怨气，避免他们因此迁怒到母妃的身上。”

淳文帝满意地颔首。

他第一时间想到百姓，还能从百姓的身上想到了苏贵妃，这些都让淳文帝感到满意。

段则远像是受到鼓励，又继续道：“除此之外，儿臣还需要向母妃好好交代。

因为儿臣是在母妃的生辰礼上出了纰漏，于情于理，儿臣都该亲自到她跟前请罪。

并且要再好好地把母妃的金身佛像给重塑起来，这一次，儿臣定要亲自监督，不能再出半分纰漏。”

淳文帝的满意之色更甚。

说了两通废话，卖了两次好，段则远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儿臣犯下此等疏忽，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还丢了父皇和母妃的脸，儿臣以为，儿臣应当脱下外袍，到武门处负荆请罪，好生自省，让路过百姓皆看到儿臣认错的诚意。

除此之外，儿臣还自请到大佛寺的佛祖面前抄经礼佛，既是为母妃祈福，也是为儿臣失责，纵容了手下亵渎佛祖而请罪。”

段则远语气诚恳地说完了这番话，淳文帝听罢之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听到你这么说，朕便知道你是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朕很是欣慰。”

段则远当即面露惭色。

淳文帝话锋一转，“既然你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小惩大诫便足以。

负荆请罪就不必了，这一个月，你便到大佛寺潜心抄经礼佛吧，待一个月后，朕再好好考考，看你是否参到了些许佛性。”

段则远听到这番话，心中大石终于彻底落了地。

方才他说出的那番话，也是在放手一搏。

难道他就真的想要去武门负荆请罪吗？他当然不想。

他堂堂皇子，岂能真的向那些低贱的百姓下跪？

他这一跪，自己身为皇子的颜面将被置于何地？

他虽然不情愿，但他却必须要有所表态。

只有做出这样的表态，才能让父皇觉得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只有让父皇认为他真的知错了，父皇自己就会对他手下留情。

段则远赌的，便是淳文帝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心。

即便他犯了再大的错误，淳文帝也舍不得真的让他受苦，让他丢了身为皇子的尊严与颜面。

最后，他果然赌对了。

淳文帝果然原谅了他，也真切地心疼他，直接就免掉了他的负荆请罪。

段则远心中欣喜又自得，面上却不敢表露。

他一脸真挚诚恳地谢恩。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儿臣在大佛寺定好生抄经礼佛，也会好生反省。”

顿了顿，他又有些踟蹰地道：“只是，工部里的事宜，儿臣只怕就无暇他顾了，还请父皇见谅。”

段则远有意提起此事，便是为了提醒淳文帝，自己去了大佛寺，就没法临朝听政了，也没法再到工部去轮值。

也是为了试探淳文帝的态度，待自己的反省结束之后，他还会不会默许自己依旧可以临朝听政，依旧可以到六部轮值。

段则远的试探成功了。

淳文帝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却还是选择了纵容。

他轻飘飘地道：“你且好好在大佛寺反省，若是反省得透彻，便再回工部历练，若反省得不透彻，那便继续回你的王府闭门思过吧。”

淳文帝的这话明里是带着嫌弃，但实际上却是带着默许与纵容，只有是真正的关系亲厚，淳文帝才会这么说。

段则远听了他的这话，也像是吃了定心丸，彻底安心下来了。

“是，儿臣一定好好反省！”

事情到此，也基本上告一段落。

即便外头或许已然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明日早朝上，也定会有御史就此事参本，但段则远已经把淳文帝哄好了，他打定了主意要偏袒这个儿子，便是旁人再怎么参本，淳文帝都不会为之动摇。

段则远心中笃定了这一点，是以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安抚那些被砸伤的百姓，在人前当众表演一番，把自己撇清，再派人引导舆论，扭转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这些事他都是已经做惯了的，每一件都做得手到擒来，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

现在唯一难熬的，便是要在大佛寺苦熬一个月。

但就算再难熬，他也必须要把功夫做足，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抓住把柄，更不能让父皇认定他是心不诚。

不然的话，他今日所求的这些情，费的这番口舌，就全都白费了。

段则远以为自己已经把这场危机及时扼杀了，殊不知，更多的惊喜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