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心儿子突然开始说人话了，淳文帝的第一反应不是为他改邪归正而感到欣喜，而是心生警惕。

他在玩什么把戏？

淳文帝真心实意地问，“你吃错药了吗？”

段则行：……

“以前儿臣说话阴阳怪气，您骂儿臣是逆子，现在儿臣好好说话了，您又骂儿臣是不是吃错药了，您到底要儿臣怎么样？”

淳文帝听到他这熟悉的调调又回来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这才稍稍消了下去，浑身也自在多了。

淳文帝有些嫌弃地朝他瞥去一眼，“你这是在好好说话吗？肉麻又谄媚，就跟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奸臣似的。”

段则行恢复了以往那副懒懒散散的状态，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欠欠的，“父皇您不是每天都能听到您手底下那些奸臣一箩筐的谄媚拍马吗？还没听习惯？”

听了这话，淳文帝顿时觉得更熟悉了。

这个调调，才是熟悉的感觉。

淳文帝当即吹胡子瞪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朕手底下的臣子明明都是忠臣良将，他们在朕面前也素来都是言之有物，岂会行拍马谄媚之术？”

段则行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是儿臣狭隘了。

不过，六弟不是隔三差五就要入宫请安吗？六弟嘴巴可比我讨喜多了，儿臣以为，这样的溜须拍马您在六弟身上也已经听习惯了。”

淳文帝听他编排段则远，心中下意识地便生出了一股不悦。

“远儿那是真心尽孝，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溜须拍马了？”

段则行面上神色淡了几分，幽幽反问，“儿臣方才所言也是发自肺腑，那为何父皇却觉得儿臣是在阿谀谄媚？还把儿臣比做无事献殷勤的奸臣？”

淳文帝：……

对上段则行那控诉的眼神，他一时语塞。

淳文帝觉得这个儿子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前他只会气自己，自己一张口，就能被他气得个半死。

但现在，他说话好像还是气人，但却不像以前那么单纯的噎人了，有时候，反而还能反将自己一军。

就比如现在，淳文帝就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头一次的，淳文帝心中生出了一股心虚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稍稍软了语气，“朕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突然变了，朕有点不适应。”

段则行又露出了笑意，“那父皇您以后可得好好适应适应，因为儿臣已经改邪归正，决定好好做个孝子了。”

淳文帝很不想怀疑自己的亲儿子，但奈何段则行的黑历史太多，淳文帝对他的信任值几乎趋近于零，一时半会儿的，淳文帝还真有些犯嘀咕。

“那如果你做不到呢？”

段则行：“那就……继续当您的逆子好了。”

淳文帝：……

他刚刚生出的那点子期待，立马就被戳破了，自己反倒是被噎得够呛。

果然是逆子！

亏得自己方才竟然还有一瞬间的动摇，觉得这逆子还有救。

淳文帝指着他，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你个逆子，果然烂泥扶不上墙，朕生了你有什么用？”

段则行一副混不吝的模样，“谁说没用了？儿子这不是还能陪您逗逗闷子吗？”

淳文帝气结，“你这哪里是在陪朕逗闷子，你这是要气死朕。”

段则行难得有眼力见儿地主动上前给淳文帝拍背顺气，一边拍一边道：“父皇春秋正盛，龙精虎猛，儿臣哪有这能耐啊。”

明明是好话，他就是能说出一种噎人的效果，段则行就是有这能耐。

淳文帝索性阖眼，不想说话了。

段则行觉得这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也演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撤，淳文帝就开了口，语气颇有些硬邦邦的。

“给朕捏捏肩。”

淳文帝心道，他果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以往这种时候远儿定然早就自己主动动手了，根本不用自己开口。

段则行暗暗翻了个白眼，老头子事儿真多。

但谁让他是人儿子呢？段则行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照做。

他是习武的，以往也没干过这活，下手一时便有些没轻没重，刚一动手，淳文帝就疼得嗷了一嗓子。

“你个逆子，你想把朕的骨头捏碎不成？”

段则行觉得自己还没怎么用力呢，老头儿这不是在碰瓷吧？

段则行懒得跟他争辩，便从善如流地放轻了力道。

结果淳文帝又嚷嚷了起来。

“跟挠痒痒似的，你是没吃饭吗？”

行吧，是他的错，他虚心改正。

结果，他加重了力道，淳文帝说他在弑君，放轻了力道，淳文帝说他在敷衍，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能挑出毛病来。

“行了行了，笨手笨脚的，你除了吃喝玩乐，就没什么擅长的。”

段则行立马就撤了手，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老头儿就是故意刁难他，他还懒得伺候呢。

这种装孙子的活，果然不适合自己。

“那儿臣先行告退，父皇您慢慢忙。”

淳文帝见他半句软和话都不会说，半点都不会来事儿，简直就跟木头疙瘩似的，当即就气得够呛。

果然，他说什么要改邪归正，好好做个孝子，那都是随口说来糊弄人的。

敢情他就是这么做孝子的？

“等等。”

段则行一脸疑惑，“父皇还有何吩咐？”

淳文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逆子喊住，但是喊都喊了，又不能把话收回去，淳文帝只能继续板着脸，对他训诫道：“你这次回来了，以后就少往外跑。

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浪，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像个什么样？”

段则行一脸漫不经心，“不是您说儿臣在京中就爱闯祸，还不如滚出去，还能让您清净清净吗？”

淳文帝又是一噎。

他想起来了，他以前的确是说过这话。

因为以前段则行在京中的确就是个闯祸精，隔三差五就要被简元正参，他自己无所谓，淳文帝这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

淳文帝将他叫到御书房来，当时便这么狠狠地训了他一通。

这都一整年过去了，没想到这逆子竟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淳文帝依旧板着脸，“那你就不知道管管你自己，少闯祸吗？你就不能学学……”

淳文帝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以往，他的口头禅都是，“你就不能学学你弟弟？”

但现在，再说这话，似乎已经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