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淳文帝还有些为自己对他的下意识苛责与不信任而感到微微的懊悔。

但现在，这样的懊悔已经消失了。

淳文帝看向段则行，眼眸微深，语气意味不明，“你可真是养了两条忠诚的狗。”

段则行的神色漠然，不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已经掀不起半点波澜。

他再次直截了当地开口，“所以，父皇还是要把这件事的责任扣在儿臣的头上？”

淳文帝的怒火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声音陡然拔高。

“什么叫扣在你头上？难道你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就算你没有直接开口指使那个狗奴才，但难道不是因为你对贵妃的态度影响了他，才让他胆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举吗？”

段则行冷冷地望着淳文帝，“是，从小到大儿臣对苏贵妃的确多有不敬。

但是，请问父皇，儿臣可有真的对她做过任何伤害之举？

父皇只记得儿臣对苏贵妃的不敬，却不会记得方才儿臣也是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在父皇的眼里，只有段则远是您的模范好儿子，至于儿臣，就只是您眼里的一根草，还是一根从根上就烂透了的烂草！”

他这番话怼得毫不客气，淳文帝被噎得面色几番变化，心中的气怒更甚，他指着段则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段则行把脸朝他的方向凑了凑。

“怎么，还想再打一耳光吗？来吧，既然您都已经给儿臣定了罪，又岂能不罚？”

淳文帝看着他那凑过来的脸，看到他面上那番倔强的神色，整个人都被架了起来，有种既下不去手，又不好收场的感觉。

这让淳文帝心中的怒意不降反增，胸腔中好一阵气血翻涌。

周皇后急急开口，“行儿，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父皇说话？

母后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但那内侍毕竟是你的人，你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你快跟你父皇低头认个错，你父皇宽宏大量，自会把这件事揭过去。

快，认错啊。”

周皇后一味地催促他，但段则行却是梗着脖子，声音也冷冷的。

“儿臣没错，没有什么好认的。”

“你这孩子……”

淳文帝原本都已经做好准备要顺势借坡下驴了，但没想到，段则行自己却是不肯配合。

顿时，淳文帝心中那愤怒的小火苗又烧了起来。

“你还觉得你自己没错？你连自己的下人都管教不好，你还没错？”

段则行神色冷漠，语气倔强，只又重复了一遍。

“儿臣没错！”

众嫔妃再次屏息凝神，瑟瑟发抖。

燕王可真是太刚了！

她们感觉，这对父子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就算没打起来，说不定，明天她们就能听到皇上褫夺燕王封号的消息……

两父子剑拔弩张，死死僵持着，便是周皇后也被怔住了，一时之间半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在旁边徒劳地干着急。

这个时候，苏贵妃缓步上前，轻声开口打破了两父子的对峙。

“皇上，臣妾觉得，既然此事燕王并不知情，那此事便不能怪在他的头上。

那个内侍已经伏法了，臣妾也并无大碍，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段则远听到自家母妃主动为段则行求情，心中当即就升起一股深深的不悦。

她怎么就这么断定这件事段则行不知情？她对段则行就这么信任吗？

段则远语气略急地开口，“可那是他的内侍！”

说完这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急切和冷硬了，他又急忙开口找补。

“儿臣想到母妃险些出事，心里便有些意难平。”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带上了恰当的不忿，不忿中，又满含着对苏贵妃的担忧，一下便让人觉得，即便他方才语气有些冲也是值得原谅的，毕竟他都是因为关心自己母妃才会这样。

苏贵妃看向段则远，“那个内侍就算是燕王的人，但燕王也没道理为了一个下人的行为负责。”

段则远对于苏贵妃这般主动给段则行求情的行为很是不满，他深知父皇对母妃的话有多看重，万一父皇听了母妃的求情，就真的将这件事轻轻揭过去，不再惩罚段则行了怎么办？

思及此，段则远心中不免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烦躁。

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可是他也有失察之责。”

苏贵妃继续道：“就算他有失察之责，但方才燕王也出手救了母妃，让母妃免于受伤，如此，便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段则远被她这番不紧不慢，有条有理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自己心口一阵阵发堵，心头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憋屈郁闷。

苏贵妃看向淳文帝，“皇上，此事便就此作罢吧，臣妾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父子失和。”

苏贵妃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真诚与恳切。

这件事因苏贵妃而起，闹到现在，事情的真相如何，苏贵妃心中已经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断。

没必要再继续闹下去了。

再闹下去，只会让他们两父子之间本就深的隔阂越来越深。

或许有一日，皇上会后悔于自己今夜的所作所为。

现在及时收场，日后，兴许会少一些后悔与遗憾。

苏贵妃的话，在淳文帝这里还是有分量和作用的。

淳文帝稍稍缓和了语气，“看在爱妃为他求情的份上，朕便不跟他计较。”

众嫔妃闻言，都暗暗松了口气，可算是消停了。

但是，她们很快就发现，她们又高兴得太早了！

因为，段则行根本不领情！

他浑身的刺依旧高高竖起，半点要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他淡淡道：“父皇心里既然依旧认定是儿臣做的，那便直接罚便是了，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淳文帝万万没想到，段则行竟然不领情，自己都打算不跟他计较了，他竟然还蹬鼻子上脸。

淳文帝刚刚被苏贵妃安抚下去的怒意，一下又蹿了起来。

“你个逆子，你别不识好歹！”

段则行脸上依旧冷冷的，语气也没什么温度。

“现在您不情不愿地揭过此事，日后只怕每每想起来都要后悔，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将我这个逆子狠狠惩罚一通。

与其日后再听您一次次地翻旧账，还不如现在就一次性把该罚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