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说，这个计划实施得还算顺利。

虽然方才发生了一些小波折——譬如他母妃竟然主动开口为段则行求情，让父皇险些就松口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幸而，段则行自己不识好歹，硬是要跟父皇对着干，一次次地将父皇的怒火拱起来。

段则远在旁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着父皇马上就要下令狠狠严惩段则行了，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一桩意外。

有禄不是被绑在那里，招供罪行之后咬舌自尽了吗？

为什么现在又突然冒出另外一个跟他容貌一模一样的人？

因为常安福的身份特殊，这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而且他也表示自己亲自去查验过的，所以，大家才会下意识地选择相信。

毕竟常安福不可能为此撒谎啊。

但常安福没撒谎，两个有禄又是怎么一回事？

段则远看向那具满是血腥，一动也不动了的尸身，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就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慌来。

他觉得这件事一定发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变故和意外。

但其症结究竟在哪里，段则远却找不到头绪。

他禁不住朝段则行的方向暗暗瞥去一眼，想要从段则行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但是段则行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面无表情。

段则远抿了抿唇，又暗暗握了握拳，压下自己心中的那股焦躁。

淳文帝也看向段则行，原本想开口询问些什么，但是看到段则行那张冷漠又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淳文帝就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若是真的开口了，定然也只能收获他一句硬邦邦的，没有半丝感情和温度的回答。

很快，那具尸身就被抬了来。

因为是从湖里捞出来的，身上现在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后脑处有伤，那处隐隐还有血水渗出。

后宫的嫔妃们，原本是没机会见到死人的。

但是今晚，她们却是接连见到了两个。

一个是被打得屁股稀烂，血肉模糊，最后咬舌自尽。

另一个则是被人砸破了脑袋，还直接沉到了湖里。

这两个死法都有些让人禁不住胆寒心惊。

但是现在，大家还都被一股名为好奇的情绪吊着，因为这股子好奇，她们不少人都克服了自己对尸体的恐惧，暗暗朝那具湿哒哒的尸体看去。

有些人离得远，看不清。

但有离得近的嫔妃，却是看清了那张脸。

这，的确是跟那个叫有禄的内侍长得一模一样。

淳文帝也朝那具尸体走了过去。

这人死的时间应该不长，被泡的时间也不久，所以脸还没有发生太失真的变化。

他盯着那张脸，根本不用细看，只要认识有禄的人就能看得出来，这张脸，的确跟有禄长得一模一样。

淳文帝又命人把那具依旧绑在架子上的尸体解开，抬下来。

很快，两个人就被并排放在了一处。

这么并排放在一起之后，对比就更加明显了。

谁要是说这两人不是长得一模一样，那对方的眼睛肯定有问题。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惊疑不定的神色，心中那股阴谋论的想法简直快要呼之欲出了。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有禄啊？

如果方才那个推搡苏贵妃的内侍，其实不是真正的有禄呢？

那谁会故意找来了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害苏贵妃？目的是什么？

这，这只要有脑子的，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谁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对方就是在针对谁呗。

谁是受害者还不清楚吗？燕王因为这件事可是挨了皇上的耳光，还差点喜提一顿狠狠地惩罚呢！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段则行，眼神微妙，又暗暗几分同情。

淳文帝此时的想法，难得的跟众嫔妃的想法产生了同步。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就意味着，方才，他真的错怪了段则行。

淳文帝想到了他方才那副一脸倔强，坚称自己没有错的模样，心头一股愧疚后知后觉地浮现出来。

而此时，段则远的脸色则是最难看的。

看到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心中也已经产生了无数个满是阴谋论的念头。

原本他觉得是自己设计了段则行，让段则行傻乎乎地钻进了自己的圈套。

但现在，段则远开始不确定了。

这一场局，究竟谁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段则远后背开始隐隐发凉，心中升起了一股十分强烈的不祥预感。

段则远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努力地挽回这一切。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乱做了一团，就像是浆糊一般，根本理不清任何思路，他就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事情朝着一个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淳文帝看向段则行，却发现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立着，他甚至都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一眼，就好似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分的干系。

淳文帝心头又是微微地一滞。

即便现在事情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但是，淳文帝在段则行面前，却是本能地生出一股矮了一头的感觉。

他开口的语气也恢复了平和。

“行儿，你知不知道那叫有禄的内侍有没有双生的兄弟？”

段则行淡淡回，“不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透露着明晃晃的冷淡疏离。

淳文帝顿了顿，最后道：“那你来看看，这两人，哪个才是真正的有禄？”

段则行的态度依旧如初，“看不出来，父皇觉得是哪个便是哪个吧，无所谓。”

淳文帝：……

众人都再次垂头装鹌鹑，假装自己不存在。

两父子斗法，你来我往的，那也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关的闲杂人等，还是不要瞎掺和的好。

淳文帝脸上觉得有些挂不住了，但又不好发作，一时之间面色也有些难看。

这时候，苏贵妃再次开口。

“皇上不如问一问那个有德，看看那名叫有禄的内侍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或其他标志性的特征。”

淳文帝闻言，这才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情绪。

他再次看向有德，只不过，此时的眼神，较之方才的任何时候都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