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淳文帝对段则远无数次无条件的包容，让段则行对淳文帝失去了信心。

即便这次事实已经摆在了淳文帝的面前，段则行也还是担心，淳文帝会对段则远心软。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淳文帝的身上，段则行更愿意相信自己。

既然淳文帝不愿意将段则远所做的丑事公之于众，那自己就帮帮他好了。

段则行派人去刻意散布此事——他这也不算是散布谣言，毕竟，他所散布的消息，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只有大家都见识到了段则远的真面目，段则远的名声才会一臭到底。

到时候，便是淳文帝想要反悔，继续反过来偏袒他，百姓和群臣也都会站出来反对。

有时候身为帝王也不能一言堂，也不得不听取旁人的意见。

当全天下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偏袒段则远的时候，他还会继续那么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地偏袒这个儿子吗？

段则行觉得，哪怕他真的还想这么做，至少，也会遭受一些阻力。

段则行要做的，就是增加这样的阻力。

但是，段则行却是低估了淳文帝对段则远的偏袒维护程度。

以往段则行要派人散布什么谣言，很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但这次，但凡是有人提起此案，并将话题引到段则远的身上，暗示这桩案子是段则远做的，立马就会有人出面制止。

为了杀鸡儆猴，负责治安与巡逻的官差还抓了几个对此高谈阔论的人。

至此之后，大家对这件事都不敢再轻易讨论了。

在这么一番严防死守的防备之下，段则行那原定的煽动舆论的计划就不得不搁浅了。

段则行知道了之后，不禁生出了一股嘲讽与冷笑。

可真是护犊子啊。

段则行的心头不禁冒出了一股微微的酸涩与嫉妒，只是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上辈子，段则远轻易地得到了所有的一切，这辈子，自己不会再让他得逞。

这次，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在淳文帝的刻意为之之下，段则远便是那当铺的幕后主使之事总算是被压下，没有宣扬开来。

而同时，他派往江南捉拿柳宏博的人也带着人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柳宏博承认了是自己主动向齐王泄题。

而他是寻了高手，暗中破解了那机关，这才顺利地拿到了考题。

淳文帝对他的审问很顺利，甚至有些顺利得过了头。

淳文帝想要深究这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的疑点和猫腻，却没有什么新发现，他便只能归结于是自己想太多了。

淳文帝不想让段则远彻底身败名裂，而这件事，也的确是需要做出一个了结了。

淳文帝便顺势将柳宏博推出去，当了这一切的替罪羊，让柳宏博替段则远将当铺之事尽数揽了下来。

反正，他也没有冤枉了柳宏博，不是吗？

他自己本身就其身不正，罪该万死，现在，自己不过就是顺势利用了他一番，让他能发挥出他最后的一点价值罢了。

至于柳家的其他人，男丁皆被斩首，女眷皆被充入教坊司，好好的一个家，飞快地散了。

柳宏博也被处以五马分尸之刑。

行刑之日，众读书人皆去观刑，面对这么一个知法犯法，险些就侵害了大家利益的人，每个人都义愤填膺，满面愤然。

大家甚至丢弃了身为读书人该有的仪态，直接动手朝他砸臭鸡蛋，烂菜叶子。

他身为朝中官员，非但不想着为朝廷办实事，为百姓谋福祉，反而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勾当。

这样的人，该打，该杀！

柳宏博死前究竟有多凄惨狼狈，不必多说。

段则远听说了这件事，可谓是重重松了口气。

父皇让柳宏博将当铺的那些事都认了下来，让他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现在，柳宏博被五马分尸了，这也就意味着，这件事在明面上被彻底的画上了一个句号，段则远也就安全了。

这时候，段则远不由再次感念起了淳文帝对他的情分。

至少，父皇并没有真的要将他赶尽杀绝。

若是父皇这个时候在大家面前公然公开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公然宣布了要将自己遣送封地的惩处，那他就完了。

段则远开心了，有人却不开心了。

其中最是激动的，莫过于顾成钰了。

他对淳文帝素来都是十分敬重有加的，因为淳文帝对他也是真切的关怀和爱护。

但是，顾成钰对淳文帝的感观又十分复杂。

因为淳文帝偏心眼，他偏心眼的对象还是段则远那个讨厌鬼！

小事偏心也就罢了，现在段则远都犯了这么大的原则性错误，他竟然还能继续这么偏心眼，顾成钰现在简直都气炸了。

“阿行，你说皇伯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段则远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他难道一点就不生气吗？

事到临头，竟然还能为他找替罪羊，我简直要气死了！”

相较于顾成钰，段则行反而显得淡定多了。

因为他事先就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和准备，所以，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也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

段则行淡声道：“习惯就好。”

顾成钰听到他这轻飘飘的四个字，顿时就觉得心头一闷。

从小到大，阿行不知道究竟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才会练就出这般从容淡定的反应。

可他表面再从容，再满不在乎，实际上，他就真的能做到毫不在乎吗？

顾成钰不相信。

人心都是肉长的，阿行不可能真的这么全然无动于衷。

顾成钰心中一阵难受。

他闷闷道：“难道这次又这么放过他？万一到了年后，他再折腾出什么把戏来怎么办？”

段则行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着茶盏的杯壁，缓声道：“我要的就是他继续折腾。”

他若是不折腾了，反而老老实实地去了封地，淳文帝对他反而会从怒其不争，慢慢地变成思念与怀念，转而开始继续美化他。

但如果段则远继续作死地折腾，继续将淳文帝最后的一点耐心和感情都消磨殆尽，到时候，不需要段则行再做什么，淳文帝自己就会对段则远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