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宋凯正一股脑儿陷入剖尸狂热当中，别院那头咸鱼一行人亦正享受今日第二摊的温泉洗礼。

「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乐哉、乐哉……」

卓遥任泡着迟来的温泉汤浴，一边浅酌粟酒，一边摇头晃脑唸道。

王生闻言不禁一笑：

「没想到卓兄在儒学上亦有如此造诣。」

卓遥任得意回答：

「那可不，都是拜我司傅所赐。他说我们「捉妖人」除了要会捉妖，其他诗词歌赋也要会一点，不然怕以后讨不到媳妇。」

一旁的李二牛沉默了，难道”她”是嫌弃他不会唸诗？要不……

「阿生，你那麽厉害，有空也来教我一点吧？」

王生愣了一下，认识那麽久了，他不认为李二牛对于诗词文章会有兴趣。

「好是好，可是二牛哥……魏哥教你唸的兵法读熟了吗？」

听到王生一说，李二牛的脸霎时扭曲了起来：

「背是背了，不过……」不认识的字太多了，是要怎麽背？

「早知道当初应该跟张夫子多学一点的。」他后悔莫及地搔了搔头，在温泉水雾的掩盖下惭愧地红了脸。

「对了，二牛。听说傍晚的时候，你和张大人他们發现一具王府侍卫的尸体？」

卓遥任一口饮下手上剩馀的酒，从温泉中哗啦一声半坐而起，转头向王生隔壁的李二牛發问。

「是。」李二牛点头。

由于李二牛是生平头一遭见到死状如此惨烈的尸体，回到别院的他除了脸色苍白外，壮硕的身躯还稍稍有些摇摇欲坠。

担心初出茅庐的李二牛过度惊吓，魏杰便打發他来找王生他们，趁着验尸期间这段空档好好休息、平復情绪。

所幸李二牛的内心和外表所差不多，吃了顿饭、泡了会汤，又是好牛一条，这下子已经可以平心静气述说發现尸体的经过。

卓遥任听完后摩娑着湿润光洁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

「那具尸体的脸竟然长了回来……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本来他一张脸连五官都是煳的，结果才搬回王府，居然眼睛鼻子嘴巴都有了。」

王生也好奇问道：

「二牛哥，你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李二牛用力点头：

「确定，而且谁听过人能把脸长回来，不管或死或活。」

不说还好，一说王生就想到了：

「我见过类似的。」

他和咸瑜在桃林村附近的林子裡遇到的那人，只是当时他是活着的。于是便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卓遥任听完后紧皱眉宇，表情相当凝重：

「阿生，你遇到的那个人，也许是食过妖的。」

「什、什麽？！食、食妖？」

王生和李二牛惊讶不已：

「好端端的，为何要食妖？」

卓遥任没有马上回答，毕竟这个消息尚属机密，不得随意透露。

在他犹豫同时，王生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回答：

“为了获得妖的力量。”

他抬头，愕然發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香肩”微露，在他对边的温泉池裡好整以暇地泡着，身旁的水面漂浮着一隻半透明的蓝色小鱼不断翻滚嬉戏。

“你……”

“阿生，真小气呀~~有好康的也不找。”

只见阿一瞟了王生一眼，满脸哀怨。要不是及时从休眠状态中清醒，不然可就错过了这麽绝妙的泡汤机会。

王生无言，他又不知道阿一对泡温泉有兴趣。再说，他能感觉到吗？

“万物唯心所现，唯识所变。只要我觉得有，那就是有。”

阿一无意多做说明，话锋一转，回到方才的主题：

“妖食妖或妖食人，皆是为了增加修炼。同理，人食妖也是为了获取妖的力量。”

前面这点王生可以理解，但后头那项~~

「人真的能透过食妖来获得力量？」他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一旁正要说明的卓遥任愣了一下，随即讶然说：

「你怎麽知道！？」

他以为在人族中是个机密，只流传于极少部分像是他们「捉妖人」之中。

反倒是李二牛惊叫出声：

「什麽，有这回事？」

如果吃妖能替人族带来妖族之力，不难想像人将会耗费多大的力气在上头。

在妖族眼中，人是很淼小与脆弱的。但蝼蚁之力可憾大树，若再能透过食妖得到力量，妖族恐将迎来灭亡的危机。

那”她”，不就危险了！？

幸好卓遥任接下来的话适时消除了他的担心：

「但是，直接食妖是不行的。由于人族太过体弱，直接吃妖的下场绝大多数是爆体而亡。

再说了，以区区人族之力，是很难找抓到足够的妖造成危害。只不过……」

他话一停顿，李二牛的心又高高提起，王生也一样。毕竟他们目前心中最在意的对象都是”妖”，不是人。

“直接吃是没办法，但若是吃经过处理的妖，那就不一定了。”阿一补充道。

王生急问：

“怎麽处理？”

阿一沉默，他不觉得如今的人族有能力可以做到：

＂让妖受到魔气感染。＂

＂魔气？＂

＂罢了，你不知道也好。反正魔族都被封印住了，要上哪去找魔气。＂

阿一不以为然地结束这个话题，身子一屈又重新浸泡回温泉裡。

但接下来卓遥任说的一番话，却让他泡温泉的兴致彻底消散，同时刷新了近千年来认知。

「阿生，你还记得前些时候你们县衙破获的「私盐案」吗？」

王生点头。

理论上这个案子的内情不适合让外人知道，但李二牛即将拜魏杰为师，不算外人。

王生更不用说了。当初若不是他当诱饵深入巢穴，恐怕无法在短时间内轻易破获。

「它们之间有何关联？」

「「私盐案」的主犯－骆姜，疑似涉及另一起「食妖案」。」

「食、食妖案！？」

＂！？＂

这下子连阿一也无法淡定了，挑眉静待卓遥任进一步解释。

「我接到司门(重明司)消息，要我前往位于「南城县」隔壁的「庐陵县」协助宋公进行调查，不料竟找到一大堆人的、妖的尸骨。

宋公从某些人的骨骸中發现变形的迹象，推测或许是「食妖」失败所造成的。」

「这麽一来，我先前遇到的那位或许是「食妖」成功的案例囉？」

「也许。他尸身在哪？」卓遥任问。

如果能找到尸体，便能经由宋公检验，从中确认更多的消息

王生摇头：

「事后我曾去找过，全都不见了。」包括那些个重伤昏迷的人。

当时他想：也许是被后来的同伙给救走，便没再继续追究。如今看来，或许也说不一定。

「我确定他当时真的死了……」

他亲自徒手捏爆他的心脏，但有可能死而復生吗？

“有可能，只要他吃的是沾染魔气的妖。沾染魔气的妖又称之为「魔妖」，表面与寻常妖族无异，但性格转为暴虐、不受天道规则束缚，以杀戮为乐，不限人或妖。”

阿一给了他最不愿面对的肯定答复：

“一旦人族吃下了「魔妖」，有八成机率会成功转化成「魔人」。「魔人」不老不死，以妖或人为食。食妖获取妖力，食人获取体力。

而受到「魔人」啃噬的人或妖，同样会受到魔气浸淫，进一步成为供他驱使的「犼尸」。”

“何谓「犼尸」？”

“根据人族古籍记载：犼，为盘古遗留下的一丝怨念所化。后潜入崑崙山玉泉洞，愈积月累受纯阴之炁浸淫，炼得神形，凝聚实体。

其形如兔，两耳尖长，大如牛，尾似团扇。周身红毛、口吐烟火。其所到之处，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人妖尽噬，称之为「犼」。

彼时上古原神为解人妖所受之苦，企图合力击杀。不料重伤频死之犼竟化为十二道魔气入侵原神之身，将原神转化成为十二魔将。

魔将不断以魔气感染人妖两族，同时并化为己用。而受魔气感染之人妖开始以同类为食，被咬死的人或妖最后成为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七情皆亡、五感俱失，称为「犼尸」。”

当时尸横遍野，人妖两族差点尽数灭绝。上古原神费尽全力才将”十二魔将”连带魔气加以封印入「无间界」，这便是「神魔大战」的真正起由。

王生听得如坠冰窖，如果上古大战真的再次重演，不知又会如何生灵涂炭。

“受魔气感染有药可解吗？”他吞了口口水，艰难發问。

“无药可解。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明状况是否属实？魔气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阿一严肃的神情，王生陷入长考。

兹事体大，他该如何将这件事跟大家说明呢？

「阿生，怎麽不说话？」卓遥任察觉有异，担心问道。

王生白着张脸，一字一句郑重道出：

「卓兄、二牛哥，大事不妙。我们得赶紧向张大人禀报。」

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水池同时，后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说话声：

「阿生，你们泡完了没有？」

原来是在隔壁池子泡汤的咸瑜。

因为下午已经泡过一趟了，所以这次并没有太久，深怕鱼皮给泡皱(熟)了。

隔着木製围牆，她笑脸盈盈站在上头朝下方觑着。

顿时，”哗！”地一阵水花自池中溅起。

坦诚相见的三位男性当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捞起一旁放置的乾淨裡衣仓促披起，以防”男”光外洩。

「呵~~」

咸瑜轻笑了一声，似乎对他们三人的大惊小怪感到不以为然。

就在此时，咸瑜脚旁出现了一双小手，拉着她的裙角不断左右摇晃。

「瑜姊姊，这样很危险。快下来。」

话语裡满是羞怯，可以想见声音的主人此刻应该是红透了脸。

咸瑜大剌剌地咧嘴一笑，说：

「放心，这事儿我做惯了。」

同样站在围牆另一侧的思古听了不禁摀住了脸，内心暗道：

“老大，有些事偷偷做就好了，不能明说。”

而卓遥任和李二牛则是同时转头望向了王生，眼神充满了怜悯。

「走吧，还等什麽。事不宜迟。」

率先离开的卓遥任不忘拍了拍王生的肩膀，以示同情。李二牛随之在后，留下王生和咸瑜两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王生这才红着脸，张开双手对牆上的咸瑜说道：

「小心点，下来吧。我们有事要向张大人禀报。」

咸瑜向下轻轻一跃，一头扑进王生怀裡。然后隔着薄博的裡衣，用小脸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暖呼呼的胸膛。

「什麽事呀？我想找你一起吃点夜食。」

「嗯嗯，情况有些紧急，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