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一行人浩浩汤汤来到张先悠的别院，發现验尸尚未有结果。

王生将自己先前所遇、再把阿一说的那番话託辞古籍所见，尽数转达给了张先悠。

张先悠听了之后，手捻美鬚沉吟道：

「有鑑于事关重大，在宋先生出来前不宜妄下论断，请诸位暂且先行回房休息，待有后续消息再行商议。」

这麽多人聚在别院难免引起他人注意，以防万一低调行事。

只是咸瑜等人怎麽会乖乖听话。众人离开之后并没有各自解散，反而集中到了王生和卓遥任居住的别院，李二牛也是。

「好了，可以说说是怎麽回事了。」

咸瑜手插着腰，对王生问道。

王生便一五一十将所有臆测全数说出。

听完后咸瑜秀眉一挑，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前在林子裡碰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吃过妖的？」

王生点头。

「然后他极有可能没有死？」

「嗯。」

事情的發展太超乎想像以外了，她有点接收不良。

「先让我缓缓……」她喘口气，理了理脑中紊乱的思绪：

「其一，妖受到「魔气」感染，便变成暴戾成性的「魔妖」，不再受到天道规则束缚，可以任意杀人或食人。

其二，人吃了沾染魔气的「魔妖」后，会变成「魔人」，拥有妖的力量。

其三，变化后的「魔人」可以藉由食妖或是食人，得到更多的力量。

最后，被「魔人」咬死的妖或人亦会沾染魔气，成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犼尸」。

这样听来，成为「犼尸」好像也不错？」

卓遥任被咸瑜作出的结论吓到差点喷茶，赶紧纠正：

「别忘了「犼尸」除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外，还七情皆亡、五感俱失，也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行、行尸走肉？！」

「而且受制于「魔人」，听命行事。」

「这、好像不太好……」

王生见她动摇，赶紧补充：

「而且，妳喜欢吃妖吗？」

咸瑜摇头。

「还是妳想吃人？」

咸瑜又摇头。(咸鱼：我只想吃你。)

王生见状鬆了口气，暗地为她一时的异想天开冒出了一头冷汗。

卓遥任则严肃说：

「我不希望有一日要与妳为敌。」

这是身为「捉妖人」最坚定不移的立场。是入门誓言，亦是终身使命。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相处融洽，几乎遗忘了人与妖之间的界线，但这只是因为彼此没有冲突發生。

一旦越过那条线，人妖终将成为殊途。

看着卓遥任那张异常认真的脸，咸瑜收起了玩笑心正经回道：

「哼，才、才不会呢。阿生，你说对吗？」她下意识往王生靠近，寻求他的支持。

王生温润一笑握住了她的小手，目光栩栩凝望着她：

「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妳在一起。」

哪怕违逆天道，哪怕世事阻碍，他也绝不会放开。

不知不觉，咸瑜呆了，融化在他坚定温柔的目光裡。

梨儿看了倒是有些羡慕。她心心念念的那人，不知能否如他对她一般，矢志不渝、永不言弃？

「咳。」卓遥任用力一咳，将两人拉回现实：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宋公的验尸结果出来。」

若真是「犼尸」，附近必定有「魔人」存在。至于该如何对付嘛~~~还真没有一点头绪。

所以他问了：

「阿生，你看的古籍记载裡头有没有对付「犼尸」或「魔人」的方法。和妖一样吗？」

王生一愣。哪有什麽古籍，是他胡诌的好吗？

不得已只好转头向坐在窗边吹风的阿一投出求助的眼神，幸好顺利获得了解答：

「对付「犼尸」很简单，只要击碎其头部后庭(后脑杓)，便不会再生。但是对付「魔人」或「魔妖」，任何对妖有用的术法和符咒都不行，唯有运用「字灵」之力。」

此话一出，王生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原来他先前无意中习得的「字灵」竟然是对付「魔人」与「魔妖」的最大利器。

他惊讶万分看着阿一，只见他唇边浮出一抹故意的笑。

“如何？吓到了？”

王生点头又摇头。他只是不懂，这到底是算巧合还是……

不待继续，咸瑜已经怪叫了起来：

「你说字灵术吗！？」

她的反应成功引起卓遥任注意：

「什麽字灵术？」

咸瑜不确定的说：

「呃……妖族拿来识字用的法术？」

应该算是吧。当初从龟老那儿学来教给王生后，她便将之抛诸脑后、忘得一乾二淨。

「怎麽用？人族能学吗？」

卓遥任顿时又惊又喜，内心直道：天不亡人族，这样就不怕「魔人」来袭了。

王生接着回答：

「我是在梦裡学会的。」

「梦？」

咸瑜插嘴道：

「首先，对你想要学的字施以「入梦术」，入梦后于灵识中将此字的「字灵」召出，接着用尽一切方法降伏它，便能将之收为己用。阿生，我说得对吧？」

她并没有亲眼目睹王生是如何降伏字灵的，但想来应该和收服「妖文」的法子差不多。

王生点头，回想起当初降伏字灵时的斑斑血泪，内心忍不住隐隐抽痛。

他的回答反倒让卓遥任放心了。

既然王生能用，那表示其他人族也可以，剩下的重点就在于如何使用。

「阿生，你用过「字灵」吗？」

兹事体大，卓遥任赶紧追问。王生想了想，回答：

「应该用过。卓兄，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房裡绘製的那张「灵火符」吗？」

「你是说……」卓遥任眼睛一亮：「变出小火人那个。」

「嗯，没错。」

一旁的咸瑜听了惊讶道：

「阿生，你什麽时候学会画符的我怎麽不知道。还有那小火人又是什麽？」

面对咸瑜那双闪亮亮、充满期待的眸子，王生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他腼腆地向卓遥任要了块空白桃符和硃砂笔墨，略一回想，提笔画下了和那晚一模一样的法咒。

他将绘製好的桃符置于掌心，接着向内输入了点灵力，只见桃符上头原本鲜红色的线条立刻闪现金红色的光芒。

下一秒，一个三吋高、有头有脸、有手有脚、全身由红色焰火构成的小小人，双手叉腰、威风凛凛、活灵活现站在那块桃符上。

祂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在看到王生后立刻一个飞身跳到他的肩膀，亲暱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王生也不感觉烫，只觉得有些痒。

在场所有人全都看直了眼，包括咸瑜在内。

「哇~这就是「字灵」吗？」

她凑上前去，好奇地伸出食指企图往祂头上一戳。结果下一秒马上闪电般缩回手指，痛的大叫：

「好、好烫！！」

「没事吧？」王生赶紧拉过她的手，心急查看。

结果由于他的动作太大，那小火人竟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从肩膀滑落，翻滚了几个觔斗后跌落到地上。

站稳后的祂生气地朝咸瑜龇牙裂嘴，以示内心不满，接着才又气呼呼地重新跳回了王生肩上。

所幸她反应快没被烫到，而微红的指尖在王生的几个吹凉下也很快恢復正常。

「这就是字灵？」她指着王生肩上的小火人问道。

王生侧眼看了看阿一，从他的表情得到肯定的答案。

「我方才在桃符上写下了个「火」字。」

「是吗？」

卓遥任迅速从王生手上接过桃符，仔细研究起来。

「……嗯嗯，的确跟我画的符有些微差异。你这裡写的「火」字跟我惯用的不太一样，这大概就是祂会出现的原因吧。」

咸瑜一边打量小火人，一面發出质疑：

「不知道祂有什麽功用？感觉用来烤东西好像不错。」

嗯、好，不亏是咸瑜，在意的点永远都跟「吃」的有关。

那小火人一听，激动到不断跳脚，彷彿她的话对祂来说是种亵渎。

“呵呵~~这小鱼妖我喜欢，头一次听到有人想拿「火灵」来烤肉。嗯……味道也许不错。”

阿一在一旁兴味盎然地观看着，那小鱼妖总能给他带来出人意表的惊奇想法。

要知道随着施术人的灵力多寡，「火灵」之力大到可焚毁一切，连祝融都得忌讳三分。

而小小火灵在王生的支使下在屋裡到处跳上窜下，却没有烧坏任何物品或是人，也表示王生对于「字灵」拥有极强大的掌控力。

这样的资质万万年来他只见过三位：侯冈颉(仓颉)、周旦(周公)，还有他—「王生」，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文弱少年。

「不想烤肉，那你可以干嘛？」

咸瑜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嫌弃。

「火灵」一时气不过，小嘴一张朝她喷出了一道橘红色的熊熊火焰。

吓了一大跳的咸瑜正准备向后跳开，却见那道火焰突然硬生生向上转折了一个直角，瞬间将屋顶烧穿了一个大洞。

一时间屋内黑烟遍布，呛得大家咳声连连。

「咳、咳咳。」

王生也被「火灵」突来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

来不及确认屋内众人安危，突然间那个被烧出一个大窟窿的屋顶居然从中掉下了一个巨大物体，「碰！」地一声落在地面。

定睛一看，竟是一具被烧到全身焦黑、四肢蜷曲的尸首。

「这、这到底是……」

众人面面相觑，感情是有人趴在屋顶上偷听，被火灵發现后發动火焰攻击。

虽不清楚那人究竟所谓何来，但起码可以确认「字灵」的威力确实惊人。

「你们有人认识吗？」

见鬼了，烧成这样谁认得出来。

咸瑜想要靠近再看个仔细，被王生一把拉了回来：

「小心。」

「放心啦，烧成这样连他妈都不认得了，哪还会动……」

岂料她刚说完这句话同时，那具被烧成焦黑状的尸体竟然大力弹跳了一下。她当场又被吓退了好几步，一整个惊魂未定。

这时，却见又一道熊熊烈火自「火灵」嘴中吐出，顷刻将那具尸体烧得一乾二淨、瞬间化为灰土一抔。

而灵力用罄的「火灵」也随之凭空消失，恍若从未出现过。

当听见骚动、带人前来探察的刘平进到别院时，才發现混乱成一团的房间裡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發生什麽事了？」

他赶紧向房内众人询问。

咸瑜等人默默无语回望着，这问题的答案他们也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