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人在喊救命？」

正在厨房忙着搜刮食物的咸瑜，敏锐地抬头侧耳倾听。

其实她们三人早在第一时间便抵达王生他们居住的别院，顺利从卓遥任住的那间房裡拿到装有桃符和硃砂笔墨的包袱。

不过刚从房裡出来，咸瑜的肚子瞬间响起了一阵好大的咕噜声，梨儿和思古也是。

斟酌王生和卓遥任两人在屋顶一时半刻之间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决定先去厨房搜刮些吃的。

不知该算运气好还是不好，由于异变發生的太快，当时后头厨房正蒸了几笼包子准备给大家当夜食，结果最后大伙儿都变成了「犼尸」，包子理所当然被遗忘在了灶上。

柴火虽熄，但灶裡的馀温尚在。因此当咸瑜一脚踏进厨房时，立刻循味掀开蒸笼，拿起了一个包子塞进嘴裡大口咀嚼了起来。

梨儿也跟着抬头仔细聆听，头上那对耳朵直立，不断左右来回转动。

「好像是卓哥哥他们的声音？」

怪了，他们不是安全地待在屋顶吗？难道……出事了！

一念及此，她赶紧要思古将剩下的包子全部打包，其他可以吃的也一起，完全做到毫不浪费的程度。

「我想阿生他们应该也饿了，多带点准没错。」

于是她们三个循着声音来源火速前去，没多久就看到王生和卓遥任两个沿着别院间的廊道仓皇惊逃，后头跟着一大群又髒又湿、狼狈不堪的「犼尸」。

「阿生，这裡~~~~~！」

咸瑜赶紧向他们张手呐喊，要他们快点过来。

「危险，快跑。」

王生一看到咸瑜出现，立刻要她转身快跑。

可是会听话的咸瑜就不叫咸瑜。

她一听反而加快速度朝他靠近，完全无视后方紧追着的那群虎视眈眈的「犼尸」。

不一会儿的功夫，咸瑜她们三个已成功和王生与卓遥任会合，形成了一个「如旋风般火速奔跑团」。

「阿生，你累了吧。」

咸瑜紧跟在王生身边跑着，接着从怀裡掏出一个热呼呼的包子塞进他的嘴裡。

「给你吃，补充体力。」

在后方一点的梨儿看了，也跟着从怀裡掏出一个新鲜梨子递给了卓遥任：

「卓哥哥，你应该也渴了吧。」

卓遥任接过后对她感激一笑，接着张嘴啃了一大口。

「好甜，谢谢梨儿。」

收到了卓遥任的道谢，梨儿开心地红了脸。

落单的思古也想要模彷，只是她东看看、西看看，身旁跟着的尽是一群面目狰狞、身残体缺的「犼尸」。

她犹豫了一下子，拿出半条炙肉递给离她最近、最眼熟的那隻「犼尸」，迟疑问道：

「……吃吗？」

「吼喔喔~~~」

那隻犼尸也不伸手拿，迳自用嘴叼走了思古手上炙肉，嚼也不嚼一整个吞下肚去。

「吼喔喔~~~」他用着混浊的双眼，对思古又是一声吼。

思古歪头想了片刻，甩着头上呆毛回答：

「没了，刚刚那块是我吃剩的。」

「吼喔喔~~~」

「不客气，喜欢就好。」

「吼喔喔~~~」

「这麽快就继续赶路了？」

「吼喔喔~~~」

「那好，再见。」

话一说完，只见那隻犼尸似乎轻轻点了个头，然后往前继续跟上大部队。

这厢咸瑜将包子塞给王生，看他张嘴吃下后，一转头才發现思古竟然没有跟在身旁。

抬头搜寻，这才發现她竟与一隻犼尸肩并肩跑在一起，彼此似乎还有所交流。

「思古妳在干嘛，还不跟上？」

「喔，来了。」

她加快速度跑了回来，向咸瑜解释：

「没啦，刚看小林好像饿了，所以分了半个烙饼给他吃。」

「小林？」

「对呀，在厨房帮方大娘打下手那个。」

「妳听得懂他说话？」

咸瑜好奇，虽然这证实了犼尸不会主动攻击妖族，不过他们也能沟通吗？

「没啦~我、我只是用猜的而已。」

思古不好意思搔了搔头。从他的表情，不是很好猜吗？

「……」

咸瑜服了，她这帮手下永远都能给她带来惊喜。

不知不觉，他们也已跑过好几座别院。再跑，是要跑到哪裡？

「呼、不行，绝不能让它们出去。」至此，卓遥任跑得有点喘了。

眼见他们几乎绕了大半座别苑，依旧想不出个能妥善解决的法子。

「阿生，根据估计，你最多能画几枚「灵火符」？」

王生偏头想了想：

「依照我早先的感觉，一枚「灵火符」大约会耗掉四分之一的灵力，也就是说我最多只能绘製四枚，但须保留一点灵力以备不时之需，因此最多能画出三枚。」

三枚吗？

感觉对上后面这麽一大串犼尸，是有些不敷使用，有没有什麽方法能够一次搞定。

卓遥任搜肠刮肚苦思无果，脚步不自觉地渐慢了下来。

「卓哥哥，小心。」

梨儿眼明手快及时拉了一把。

「谢谢。」

卓遥任对她微笑感谢，梨儿因此再度红了脸颊。

虽然一直以来她的脸蛋常常红扑扑的，一方面是因为她皮薄肤白，一方面是比较怕热(毕竟本体是毛茸茸的小猫熊)，不过最近却有越来越密集的迹象。

动不动就脸红、动不动就心跳加速，尤其绝大多数都和卓遥任有关係。

梨儿不懂，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会不会是因为离开族地、在人族领域中呆太久的缘故呢？

如果再没有找到「那个人」，是不是先回去一趟会比较好？

不！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她想要留下来继续和他们在一起，继续和卓哥哥在一起……

想到这裡，她有些明白了。原来卓遥任在她心中已然佔有一席之地，而且有隐隐超过「那个人」的趋势。

“怎麽办？”

她陷入了纠结，明明跟”他”约定好了说……

不过身旁的卓遥任全然没有發觉梨儿内心困扰，只集中注意在解决眼前的犼尸群。

「唉~~~如果还有月凌石就好了。」他忍不住叹气说道。

这样就不用侷限灵力的问题。

早知道当初就多挖一点(又是个千金难买早知道的千古亘论)。

「阿生，你有没有想到办法把他们集中起来一次解决？」

王生回答：

「嗯~~找间屋子把它们关在一起再用「灵火符」？」

「这样不就要连屋子一起烧了吗？」

咸瑜反对：

「我们大概赔不起(不是大概，是一定好吗)。如果把它们固定在一个地方呢？」

卓遥任问：

「在哪？怎麽固定？」

咸瑜答：

「把它们再次引到池子，用术法冰起来，然后再用火烧。」

这法子好像可行，王生赶紧暗中对阿一發出询问：

“你觉得行吗？”

以坐姿悬浮在王生头上的阿一，悠哉摇扇答道：

“可以的，火灵威力足以将池水和犼尸瞬间烧毁，连灰都不剩。”

得到肯定答复的王生却没有意料中的高兴，反倒有些难受。

“要是连灰都没有了，是要他们如何入土为安？”

人族老祖先数千年来流传下来的观念：人死全尸、入土为安。

这想法让阿一颇为吃惊，忍不住对王生的看法稍微有了些改观。或许他能比之前那几个会更……

卓遥任在知道王生的想法后，倒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开解道：

「为了不让更多人族的性命安全受到威胁，势必有所牺牲。更何况，对它们来说也许是种解脱。」

卓遥任扭头望着身后那群相识的面孔，不管熟或不熟，这段时间毕竟或多或少都曾有过交集。

他想，任谁也不想成为这样的食人怪吧！与其继续这样下去，不如早日解脱。

王生沉默了片刻，即使内心很想反驳，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无奈一叹，接受了这个说法。

「前面过去又会再回到刚才我们逃出来的别院，那就再把它们引那座池子吧。」

「好耶~看我的。」

大伙儿得到共识后，咸瑜立刻發挥她的妖文之力瞬间展开鱼翅飞到半空，捎着王生一起。

被留在底下的卓遥任急忙叫道：

「那我呢？」

咸瑜抿嘴一笑说：

「别急，总要换人当饵吧？」

她这麽一说，勾起了大家在月凌石洞裡钓妖兽的回忆，只是那时当饵的是咸瑜。

「我觉得妳是在报復。」卓遥任依理有据。

「呵~我是那麽小气的妖吗？」

(众人点头。)

「反正这次换你当鬼……当饵。抓紧了！」

她略略低飞，一把抓起卓遥任的披风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后头那群犼尸见状误以为咸瑜要跟它们争夺食物，因此一改原先无视的态度，气急败坏追了上来。

「唔~~~~」「吼~~~~」「哇~~~~」

「思古、梨儿，我带他们先走，妳们随后跟上。」

咸瑜丢下一句，立刻一手揽着王生、一手拖着卓遥任，振翅往她们住的那座别院飞去。

天依旧很黑、视线依旧不明。

犼尸们不意外再次「噗通」、「噗通」、「噗通」全掉下了水，也再次证明了它们的大脑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咸瑜迅速将王生和卓遥任放到了地面，接着「凝冰术」一使，犼尸们瞬间被结冰的池水冻在池裡，腰部以下部位动弹不得。

「唔~~~~」「吼~~~~」「哇~~~~」

「阿生，快。」

咸瑜倾全力维持「凝冰术」的运作，要王生赶快动手绘製字灵桃符。

「我来帮忙。」

卓遥任上前帮忙。

半炷香不到，三枚「字灵火符」便热腾腾出炉了，梨儿和思古此刻也赶到了现场。

「我准备好了。」

只见王生握着一块桃符，双臂打直置于胸前、双脚打开与肩同宽，气势凌人正对满池犼尸。

「唔~~~~」「吼~~~~」「哇~~~~」

犼尸们似乎察觉自己的末日将至，挣扎地更加凶狠，甚至有好几隻力气惊人的侍卫犼尸随时准备破冰而出，朝他们攻来。

身为人族的卓遥任感同身受王生的犹豫，但再拖下去怕是不行。

他深呼了一口气，慎重说道：

「动手吧，阿生。所有后果我和你一起承担。」

这句话，让王生总算下定决心。意念一动，将灵力注进手上那道「字灵火符」中。

瞬间，一团剧烈的金红闪光霎时佔据了在场众人的视线，几乎刺瞎了大家的眼。

众人赶紧举袖遮挡迴避，直到眼前再度恢復一片漆黑，才缓缓睁眼一探究竟。

什麽池子、什麽犼尸、什麽倒塌的楼房，此刻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大坑，裡面除了一大片烧结成块的焦土外，什麽都没剩下。

陡然恢復静瑟的黑夜，最是令人难以适应。

明明耳朵裡还萦绕着「唔~~~~」「吼~~~~」「哇~~~~」的嘈杂声响，但声音的主人此刻却已如同烟尘一般全数消逝，彷彿不曾存在过。

默默，王生和卓遥任低下头去。

而泛红了的不只是他们的眼眶，还有远方那逐渐亮起的天色。

「天，终于亮了……」咸瑜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