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9
“虽然朕也不想承认被人戴了绿帽子,不过这孩子生成这模样,相信庞大人不难认出来,他是谁的骨肉了。”谢承颢说道。
庞宁全然不曾想到,他的手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孩子,一口牙都恨不得咬碎了,却还是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陛下已经驾崩,南楚皇室血统这等大事,也不是北齐王几句话就能决定了,这天下之大,找两个长相相似的人,也不是找不到。”
先前倒也听得,北齐王后成婚不久小产的事,陛下也从那时候开始性情变化更大,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谢承颢竟让那个孩子出生了,到现在还把他带到了燕京来。
他当然认得出这是陛下的骨肉,可是现在南楚尚无储君继位,他若承认了这个孩子的血统,那不就也承认了他为南楚的储君。
纵使这些天他与高昌做了诸多准备,以应付北齐王的到来,却全然不曾想到,他会带来了这么一个孩子。
“既然如此,那便带孩子进宫,让南楚朝中群臣都认一认,看看他到底像谁,朕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若非事实如此,岂会承认自己的皇后生下的是别人的孩子?”谢承颢道。
他就知道庞宁不会那么容易承认这个孩子的血统,可他就是燕北羽的孩子,由不得他不承认。
“那也还是请北齐王与诸位先到驿馆休息,待老夫与朝中几位重臣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庞宁耐着性子辩驳道。
此事必须得商议好,否则冒然将这孩子带进宫里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一切就都如了谢承颢的愿了。
“庞大人今天是铁了心不肯放我们进宫去了?”谢承颢凤眸微眯,语气微寒。
“还请北齐王理解一二,现在燕京诸事繁杂,宫中一切也尚未安排妥当,还请诸位明日再来。”庞宁坚持道。
明知道北齐王来者不善,这个时候也只能拖一天是一天,起码得想出办法,应付这个被他带来的孩子。
毕竟,现在这样一个孩子对于南楚的影响,还是举足轻重的,在还没有想出要应对这个变故之前,还不能让他们带孩子进宫吊唁。
“我们只是想进宫吊唁,庞大人却一再为难,到底是何居心?”霍隽面色冷沉地质问道。
这一路风雪兼程地赶路,不就是为了见那人一面,不管是生是死也总得让她见到了,现在人都到了这宫门外了,却被拦在这里不得进去。
他说罢,望了望一旁默然而立的谢诩凰,雪色的斗蓬在风中翻卷,好似那风再大一点都能将她也带着卷走了一般。
“既然孩子不便带进宫,那便只有朕和王后入宫上柱香,至于其它的到明日再说。”谢承颢朝庞宁道。
庞宁望了望一直没有说话的谢诩凰,若是按他们先前的计划对付谢承颢,还是要与他合作的,也不好这个时候,太过为难了她,只要孩子不去,宫中的人暂时不知道他的到来,趁着今夜也还有时间去思量对策。
“如此也好,那二位随老夫进宫一趟吧。”
“宛莛,我和璟儿在这里等你。”霍隽说着,又望了望谢承颢,示意他照应些。
庞宁吩咐了侍卫让行,谢承颢跟着走了几步,扭头却见她还站在原地,问道,“你还要不要去?”
谢诩凰这才举步跟着走了,虽然御道上的积雪已经扫去,但还残留着雪水的寒意,顺着她早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脚一丝丝地蔓延,仿佛连血液都要一寸一寸地凝固成冰……
皇宫越来越近,眼中所见到的身着孝服的侍卫也越来越多,整座宫廷都似被一种无形之物压着,让人呼吸艰难。
谢承颢放慢了脚步,与她并排一同走着,瞧见她面色越来越差,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早知道,当燕北羽驾崩,她会痛不欲生,可是他不曾知道的是,自己这样亲眼看着她承受这一切,亦会随之心痛。
入皇城,进宫门,远远便看到太极殿外跪着一地身着丧服的大臣,个个面容悲凄沉重。
“北齐王,北齐王后入宫吊唁!”太极广场上太监尖细着声音高声宣道。
“北齐王,北齐王后入宫吊唁!”太极殿外的太监也随之朝殿内宣道。
谢诩凰走过一地跪着的朝臣,默然拾阶而上,朝着停灵的太极大殿走去,每走近一步,心都沉下一分。
她不相信他是真的驾崩了,可是这所有人都说他死了,这所有的一切也都昭示着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终于,行到了殿外,一抬眼便可看到大殿正中停放着的金丝楠木皇棺,她却停下了脚步站在殿外,一双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她是早就听到了燕北羽驾崩的消息,但这来的一路她都还是心存希冀的,想着这一切只是让他们从北齐回来的计谋,可是此刻亲眼看到这具棺木,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崩塌了。
她想回来见到他的,却怕自己走进去,见到的只是棺木中冰冷的尸身。
她哭不出来,只觉得一颗心似被一把冰冷的刀挖得空空的,连同心上的那个人也挖走了。
“诩凰?”谢承颢低声唤道。
谢诩凰回过神来,看着大殿内停放的棺木,抬起沉重的腿进了殿门,却每一步都走得轻飘飘的,好似下一个瞬间就会支撑不住倒下去。
从殿门口到棺木,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她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走到。
静静躺在棺木中的人映入眼帘,而此刻他已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了,只是一具冰冷的没有任何气息的尸身。
他很瘦,瘦得眼窝深陷,面上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似的,皮肤泛着骇人的死灰色,足可见是曾饱受病痛折磨而过世,只是她怎么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躺在棺木中瘦骨嶙峋的人就是他。
于是,她颤抖地伸出手去,想要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任何易容的痕迹,以证明这个人不是他。
可是,她摸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只有那皮肤散发出的冰冷自指尖一寸一寸地蔓延到她的心间,她的四肢百骸。
她扶着棺木不禁一个寒颤,想要开口叫醒他,可喉间似哽了一把刀,将她的声音割得支离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谢承颢默然站在一旁看着,看到她在急于求证这个死的人不是他,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便也肯定了这棺木之中躺着的人,确实是燕北羽。
只是在肯定的这一刻,看着眼前这般痛苦的她,却又心生悲凉。
她有多爱他,她此刻有多为他的死而心痛,只怕便会有多么的痛恨他,他从来不惧任何人对他的恨,只是想到恨他的是她,竟不由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并不想她恨他,可是她最爱的男人,她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死在他的手里,她又焉能不恨他呢。
谢诩凰扶着棺木,艰难地挪动了几步,伸手握住了棺木之中燕北羽冰冷的手,还有他手里的锦囊。
燕北羽,你答应了要等我们回来,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我回来了,璟儿也回来了,为什么你却不在了?
“王后娘娘,陛下已去,请勿打扰他的英灵。”庞宁上前道。
他知道她与陛下的渊源,只是如今她毕竟身为北齐王后,却在这里握着南楚皇帝遗体的手,悲痛不已,实在太过失仪。
“好歹也是故人一场,就当是叙个旧罢了,何必大惊小怪。”谢承颢道。
人已经不在了,他不想连这多看一眼的权力都给她剥夺了。
庞宁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去。
贺英在殿内看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不禁红了眼眶,少主一心挂念着她,这么多年记挂在心上的人也只有她,可直到驾崩也未能见到她。
如今她是回来见他了,他却已经再也无法睁眼看到她了。
谢诩凰上了香,站在棺木旁,好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她和他。
他沉沉地睡着,一如曾经熟睡在她身旁的样子,而她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等着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温柔地唤她一声凤凰。
然而,他的手那样的冰冷,他睡得那样深沉,始终不愿睁开眼来看一看她。
这样的等待于她似过了漫天的时光,于殿内守灵的众人也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上前来叫走她。
他们谁都知道,这棺内躺着的人曾经有多么为这个女人执念痴狂,而此刻这个女人千里迢迢回到了他身边,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谢承颢和贺英等人是出乎不忍,庞宁和高昌王几人则是卖她一个人情,此刻她越为这棺内之人的死而悲痛,那么等她知道谁是真正谋害他至死的凶手,就会有多么痛恨他,多么想报仇雪恨。
过了许久,谢承颢走近拉了拉她,道,“诩凰,我们该走了,你大哥他们还在宫外等着。”
谢诩凰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着棺内之人的手,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发生的奇迹。
谢承颢上前拉开了他们交换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走吧。”
谢诩凰却死死抓着棺木,不肯就这样离开。
“他已经死了,不管你等再久,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璟儿还在等你。”谢承颢横下心来,向她道破了那个可怕的事实。
“他会醒的,他答应了我的,他答应了我的……”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谢承颢无声叹了叹气,看来她是不肯再走了,于是直接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
谢诩凰眼前一黑,倒在了谢承颢的怀中。
“各位,朕与王后先告辞了。”谢承颢说着,将人抱起大步出了太极大殿。
天又飞起了雪花,一如他在安阳郡初次见到她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飞雪。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宫外走着,天地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缓缓而行的他们,他看着靠在自己臂弯内昏睡未醒的人,蓦然间有些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在他怀中睡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自继位之后,不管身边的人有再多,但始终也还是觉得在一个人生活,因为那些人在他身边,是生是死,于他除了能换取一定的利益,没有任何意义。
他一开始救她回北齐,那时便也就打定了主意,想要用她对付长孙皇族的人,而另一个原因,便是看到那个在雪地里无助挣扎的她,仿然看到了儿时那个无助又满怀恨意的自己。
所以他救下了她,她在马车里,也是这样沉沉地昏睡着,睡了几天几夜,他就在回北齐的路上,一直这样静静看着她。
那时的她,却着实不怎么好看的。
她也不负他所望,坚强地活了下来,成为了他手中对付大燕的尖刀利刃,自那个时候开始,他也不知是怎么了,特别地宠着她,什么好的东西只要他有的,都想第一个送给她。
只是她从来都不稀罕,且还对他诸多嫌弃。
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纵使现在这一切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却预料不到她会如此为燕北羽的死而痛苦,而自己又会如此的心疼她。
他不禁开始反思,为了谋夺南楚的江山,却要让她如此的憎恨他,这一切……当真值得吗?
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宫门,到了皇城外。
“出什么事了?”霍隽看着谢承颢将人抱了出来,紧张地上前询问道。
“她不肯走,我只有点了她的穴,将她带出来了。”谢承颢无奈说道。
霍隽望了望靠在他怀里沉睡的人,道,“我让人备了马车,先上马车到驿馆。”
现在看来,只怕燕北羽驾崩的事情……是真的了,不然宛莛变成这个样子。
“娘亲怎么了?”璟儿在他怀里,问道。
“她累了,睡着了。”霍隽温声回答道。
她确实累了,自得知燕北羽驾崩的消息,便再没有合眼睡过一个整觉,只是一直强撑着到了今天。
几人上了马车,枢密卫驾了马车到了南楚安排好的驿馆,谢承颢将人送回了房中安置,难得细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让人送了暖炉到房中,以免她再觉着冷了。
霍隽等着璟儿也睡了,才朝谢承颢问道,“燕北羽是真的驾崩了?”
“应该是吧。”谢承颢淡声道。
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要确认那个人不是燕北羽,可是也没能找到一丝的证据,如果连她都确定了那是他,那便必然是燕北羽无疑了。
“你在打算什么?”霍隽问道。
谢承颢抬眼望着眉眼冷厉的人,坦言道,“我在打算什么,你还会猜不到吗?”
霍隽沉默。
“南楚皇帝驾崩,国中无主,而璟儿又是他的亲生骨肉,不是正好替他承继江山。”谢承颢也知道到现在是瞒不过这个人的,索性也就说了实话。
“你是想扶持璟儿继承皇位,还是想借机控制南楚,你我都心知肚明。”霍隽冷然道。
纵使龙靖澜未真的死,可是他也尝受过痛所所爱的痛苦,而如今宛莛也也遭受着那样生不如死的折磨。
“璟儿毕竟是个孩子,朕扶持他,总比庞宁之流的人扶持他要好,再怎么样,朕不会害他们母子。”谢承颢说道。
“你没有害他们,可你却在折磨他们。”霍隽道。
他没有伤害他们,却伤害了他们至亲至爱之人,这样的折磨比加诸在自身的痛苦,还要让人生不如死。
“不管你怎么看,但已经到了这一步,要么是我扶持璟儿坐上这南楚皇帝的位子,要么就是我们和璟儿都难活着离开燕京,霍隽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选哪条路。”谢承颢道。
“这件事的决定权,不在于我,在于宛莛她要做什么选择。”霍隽道。
“但是,你是可以左右她决定的人。”谢承颢道。
这一切能不能顺利,也需要他们愿不愿意站在他这一边,否则只怕还要多些周折了。
“现在宛莛和孩子都需要休息,至于你想做什么,还是等她醒来再说吧。”霍隽冷然道。
他要他们帮着她一起,扶持璟儿坐上南楚皇位,宛莛已然猜测到燕北羽的死与他有关,岂还会与他站在同一条线。
而且自离开中都的那一刻起,他也不想再让他们母子回到中都去,只是现在燕京诸方势力都对南楚的江山虎视眈眈,而那其中最有实力的,便是谢承颢了。
若是他们再站在他一条线上,那他所计划的一切岂不就全部得逞了。
“那便等他醒来再说。”谢承颢起身,看了看床上还未醒的人,离开了房间。
他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一去,没有时间一直守在这里了,毕竟时机不等人,这城中多的是人想要置他于死地的。
甚至,还会包括她。
霍隽照顾着璟儿守着一直睡着的谢诩凰,谢诩凰一直睡到第二天的黄昏才醒来,窗外还在下着雪。
“宛莛,起来下床吃点东西,璟儿一直在等着你呢。”
谢诩凰下床,吃漱,坐到了桌边用膳,一切仿似都和以前一样,只是眼中冰冷的死寂,让人触目惊心。
“宛莛,你说说话?”
“大哥,我没事,还有好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我没有时间去悲痛太久。”谢诩凰开口道。
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的照顾和保护,他已经不在了,不会再有保护他们,可她还必须打起精神,保护两个孩子。
她没有时间去沉浸于悲痛之中,因为那份悲痛是无济于事的,甚至会害了她自己和她身边的人的。
“谢承颢昨天已经坦白,他想要扶持璟儿为南楚皇帝。”霍隽低声说道,见好说出这番话,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心中悲痛是在所难免的,可是眼下确实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去为之悲痛消沉,太多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谢诩凰冷冷一笑,说道,“我的儿子就算要做这南楚的皇帝,也会是我亲自送他去,而不是他谢承颢。”
“今天一早我出去抓药,已经找到了靖澜留下的秘信,她去中都接沅沅了,如此我们也能放心了。”霍隽道。
只是,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接到沅沅,他还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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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又卡壳了,还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