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驿站的男人
谢玉瓷盯着他,方才生出了几分怪异的熟悉感,听到他这么说,便立即收回了眼光,撇得一干二净。
裴容便笑了起来,“你慌什么,又没让你做我媳妇。”
他句句话不离这个,谢玉瓷耐住性子,反复告诫自己这人有病,方才问,“王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刚刚在房间里,谢玉瓷在听到木香说陈夫人的儿子丢了之后的那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比如上次瑞王登门道歉,曾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你饶了它,谁饶了你’,又比如,刚刚他说要送她个保她满意的礼物。
若戳破陈府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便是礼物,她当真极其满意。
谢玉瓷便问了第二句,“王爷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不少就是了。”裴容微微打了个哈欠,春日的太阳暖和,晒得他想睡一会儿。
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且还透着几分你真蠢竟然现在才发现的暗讽。
谢玉瓷不是容易被撩拨起情绪的人,但跟裴容说话,格外容易心浮气躁。
深吸了口气,谢玉瓷问,“那王爷为何要帮我?”
裴容的眼眸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眼底倒映着水波春光,影影绰绰中有叫人看不出的东西。
谢玉瓷跟他相对而立,只感觉心随着锦鲤漾出的层层涟漪,情绪莫名。
她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莫名的熟悉。
上次初见便有这感觉,刚刚也隐有所感,这会儿相对而立,便更是明显。
但她想不出为何,裴容病歪歪的模样和虚软无力的声音,不似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至于相貌,更无人与他有半点相似之处。
等了片刻,就在谢玉瓷以为不会听到裴容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为什么帮你,你这么聪明,猜不到吗?”
这声音,有别于他初见的虚弱无力以及刚刚的懒洋洋,似在耳边响起,带着轻叹,金石般凛冽。
谢玉瓷平生所见之人,就只有一个人是这样的声音,难怪她会一直觉得裴容的声音耳熟,原来不是错觉!
驿站那一夜的记忆,疯狂的涌入脑海。
谢玉瓷记得清清楚楚,身后那男人呼吸温热,在她耳边道,“好聪明的小姑娘。”
谢玉瓷的动作比她的意识更快,袖里剑划出了掌心,刀刃撕开一道白光,朝裴容直刺而去。
刚刚还没骨头似的瑞王爷,此刻眼底精芒暴起,他闪身退开。鬼魅般的身形倏然飘到谢玉瓷的身后,并指如刀,一把扣住她的脖颈,“我就说过,你胆大的很,光天化日,还想对本王动手?”
果然是他!
难怪她回到雍都之后第一次出门,便撞见了瑞王。
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只认为是他脑子有病,却不想脑子生了蠢病的竟是自己!想到那一夜的屈辱,谢玉瓷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命门被扣住又如何,她今日便是拼的玉石俱焚,也要报了仇。
见她不顾死活,裴容“啧”了声,“你可算是发现了啊,不过这又是何必呢?”
“螳臂当车,飞蛾扑火。”裴容一招一式的化解了她所有的攻击,还点评道,“速度不错,可惜力道太小,巧劲儿有余力量不足。”
功夫上的差距几乎是碾压式的,而此刻的裴容比驿站那晚上的更强。没有玉骨焚香的影响,谢玉瓷就连自己的杀招都没机会使出来。
但她并不放弃,唇咬出了血,清澈的杏眸里燃烧着怒火,瓷白的面颊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又莫名有些像池中的锦鲤。
裴容轻笑了声,“打不过,你也要打吗?”
打不过,也要打。
谢玉瓷缠斗上来,裴容苦恼的叹了口气,一指头点上了她的眉心,“杀红了眼,不好看了。”
谢玉瓷只觉眉心一凉,那些因为愤怒而失去的理智陡然回来几分,她立时后退了几步,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裴容轻咳了声,“这话该本王问你。谢姑娘,你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不远处也传来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孽障!你干什么!”
谢玉瓷回头,方才发现水榭周围站了不少人,谢志远、魏淑华以及一些下人。
刚刚谢志远听下人来报,说是大姑娘和瑞王在水榭里打起来了,那会儿他还不相信。
怎么可能呢!
瑞王能是一般人么?寻常人压根近不了他身旁。
再说了,谢玉瓷即便长了天大的胆子,又怎么敢跟瑞王动手?
但没想到,刚带着魏淑华走近水榭,便看到这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两个人果然在打。只不过是谢玉瓷单方面的出手,瑞王什么都没做,左支右绌的避开。
这一刻,谢志远只觉得性命不保,九族受牵。
他“扑通”趴在地上,拼命的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谢玉瓷,还不快给王爷跪下,束手就擒!”谢志远喊道,“我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孽障!”
魏淑华同样眼前发黑,跌跌撞撞的跟着跪下,带着哭腔高呼,“王爷饶命!”
谢府的人跪了一地,唯有谢玉瓷,凛然的站在裴容面前。
“你不跪吗?”裴容问。
谢玉瓷脸上的红霞尽数褪去,她站在裴容面前,神情平静的近乎冰冷,只有胸口处翻涌起从未有过的难堪。
她清晰的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有着能在雍都呼风唤雨的权势,更遑论他还有那一身的功夫。
他若执意,整个谢府包括她,都逃不了。
裴容身量高挑,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底那影影绰绰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那里头分明藏着一只狼,一只能把人剥皮拆骨一口口咬碎的狼。
她怎么就能糊涂成了那样,招惹了他?
并且两次三番,认不出眼前人的真面目,落到如今这境地,属实不亏。
良久,谢玉瓷在他面前低下了头,弯下了腰,“王爷恕罪。”
裴容沉着脸,目光冰凉的上下打量她。眼前的少女,俏红洒金的柔软布料下面,那截腰肢不盈一握。
看着那截柔软倔强的腰肢,裴容几乎都能想到谢玉瓷脸上的神情,一如那晚上坚韧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