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钩
楚昭南在鹿城开了家胭脂铺子,短短半个月,精心经营出来的好名声,给胭脂铺带来红火的生意。应长欢扮成行商,以手上有一批上好的珍珠亟待出售为由,四处打点,终于搭上楚昭南这条线。
楚昭南对他手上的珍珠起了兴趣,但他素来谨慎,拒绝应长欢的邀约,反而邀他入楚府商谈。
这下正中南柚的下怀。
南柚打算扮成应长欢的小妾,跟他一起进入楚府。出发前,南柚破天荒地问姜燃:“如果带上你,你会捣乱吗?”
姜燃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眼神古怪:“不会。”
“我不信,坏胚子。”姜燃对她恨之入骨,客栈里还企图烧死她,她信他才有鬼。
“好好留在客栈,等我们回来。”南柚丢下这句话,留下姜燃一人在客栈。
姜燃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眼睫垂下,覆去眼底阴翳。
“殿下。”降厄拍着翅膀,出现在窗口,“小的已经打探清楚,楚昭南身上的确有块溯回镜碎片。”
“傀儡咒的解药找到了吗?”
“呃。”降厄不好意思地拿翅尖挠头,“殿下,请您再给小的一点时间,就快了。”
“滚。”
“您心脏处的封印,唯有集齐四大神器才能解除,目前的您还是凡体,寻常人伤不得,可若是厉害的仙器……”降厄顿了顿,弱弱道,“鹿城城主鹿林深是个厉害角色,您要小心他。”
降厄说完,没等到姜燃回应,讪讪地飞走了。
它现在越来越有老妈子的潜质。
姜燃迫它结下生死契约,害它做了他的契奴,它本来一心盼着他死了,自己好解脱。姜燃生出一对翅膀后,它反而像是目睹了幼崽破壳,生出老母鸡护犊子的心态,真是怪哉。
楚府坐落在鹿城的闹市,四四方方的院子,圈出一片幽雅宁静的天地。几人跟着仆人入府,绕过一面影壁,便是清幽的园林,堆红叠翠间,飞檐翘角巧夺天工,琉璃瓦熠熠生辉。
仆人将他们引入会客的大厅,打扮素雅的侍女奉上刚沏好的香茶。
“应公子稍等,我家公子正在会客,马上就来。”仆人说完这句话,恭敬地退了出去。
南柚站在应长欢身后,转头打量起大厅。
寒珠小声道:“公主,要不您先坐会儿,属下去替您把风。”
南柚的脚踝尚未完全痊愈,不能长时间站立。
“没事,就这么会功夫。”南柚摆摆手。
楚昭南显然是个极重名利的,壁上挂着的都是名家画作,其中还有柳才子的画作,要是女皇知道柳才子的画被楚昭南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拿来显摆,都要气死了。
厅外有脚步声响起,南柚耳朵尖,当即按照计划,往厅外跑去,正好与迎面走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她抬起头来,慌慌张张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撞入眼底的年轻公子,的确如画中那般,风流俊秀,闲雅多情。他弯了弯眉眼,褐色的眸底明显掀起一丝波澜,扶住南柚的胳膊,轻声说:“没事。”
南柚今日薄纱做衣,乌发轻挽,眉心点了颗朱砂痣,小巧的耳垂上,缀着两枚红豆似的珠子,与雪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直晃人的眼睛。
当真是冰肌玉骨,肤若凝脂。
楚昭南盯了她半晌,才移开目光。
“莽莽撞撞,不知轻重。”应长欢豁然从椅子上起身,揪住南柚的胳膊,扯了回来,甩出去一个耳光。
南柚被打趴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出声。
“丢人现眼的东西,不许哭。”应长欢骂了一声,对着楚昭南抱拳,“这是我途中买回来的小妾,没见过什么世面,冲撞楚公子,让楚公子见笑了。还不快滚出去。”
后面这句话是对南柚说的。
南柚爬起来,往厅外跑去。楚昭南递给身边丫鬟一个眼色:“去看着,别叫她寻了短见。”
他吩咐完,若无其事地笑笑,说道:“应公子言重了,女人嘛,不懂事,多教教就好了。”
南柚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不敢乱跑,她一口气行到池边,蹲在池畔,捧着清水,洗了洗眼睛。
那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见她并无自戕的念头,暗暗松了口气。
南柚在池边坐到夕阳西下。
春色渐浓,园子里的好些花儿都开了,红的黄的白的粉的,姹紫嫣红,暖风里吹来,都是花的香气。
南柚手指拨着清亮的水珠,池中鱼儿游来游去。
她无聊地伸出胳膊,攀着池畔的花枝,刚捏住一朵迎春花,身后一道黑影被夕阳拉长,吞噬了她的影子。
她扭过脑袋,对上楚昭南的视线。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冲楚昭南行礼,脚底却踩着池畔台阶的青苔,打了个滑,身形摇摇晃晃,就要往池中坠去。
楚昭南伸手,揽住她的腰。
南柚一脸惊惶地从楚昭南怀中挣出:“楚公子,失礼了。”
“别怕,我不会责怪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柚柚。”她焦急地扯回卷起的袖摆,不慎露出臂弯的几处烫伤。那伤疤有些时日了,结了痂,脱落下来,留下浅褐色的印记。
楚昭南说:“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
南柚垂下脑袋,摇摇头,躲着他伸出的手。
楚昭南目光落在她身后,提醒道:“应公子来了。”
那少女果然一阵惊颤,缩着肩膀,不甘不愿地行至应长欢的身侧。
*
应长欢给楚昭南看了珍珠的成色,楚昭南非常满意,只是不同意他提出的价格,还想再磨一磨。应长欢不愿降价,楚昭南也不生气,留他在府中住下,因他经营的不止胭脂铺子,二人还可商谈其他方面的合作。
南柚如愿地留在了楚府。
楚府不大,屋前屋后,只用半日的时间,就全部摸清楚了。
寒珠道:“属下已经搜查过,楚府没有那些失踪少女的踪迹。”
南柚道:“他如此大方地邀请我们入府,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可见楚府并无见不得人的秘密,那么很有可能,他的老窝在别的地方。”
“公主不妨先回客栈,这些事情交给属下和载素探查。”寒珠始终不赞成南柚以身犯险,使用勾引楚昭南这个方法。楚昭南明显是个满肚子坏主意的色胚。
“鱼已经上钩了,就此放弃,功亏一篑。”南柚有预感,楚昭南这样重要的角色,牵涉的不仅仅是一桩少女失踪案,主线任务里的溯回镜碎片,也可能与他有关。
*
春日的夜晚,暖风里都是花香,熏得有些醉人。楚昭南晚间饮了些酒,脚步虚浮地踩着月光,分花拂柳,往院中走去。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楚昭南突然停下脚步。
一侧侍女颔首:“听声音像是应公子带过来的那位小夫人。”
楚昭南往前走了几步,清凌凌的月光里,纤瘦的少女抱着胳膊蹲在花下,哭得梨花带雨。
侍女小声道:“听闻今日又挨打了。”
楚昭南叫她“退下”,自己往那少女身边走去。少女听见脚步声,惶然抬起头来,明艳如霞的脸上布满泪痕,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水汽淋漓,像只受惊的小鹿:“是、是你。”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我没有。”南柚抬袖拭去眼角的泪
楚昭南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察觉她颤了一下,撩开她的袖摆,雪白的肤间,横亘着几条猩红的鞭痕。
“他经常这样打你?”
“是我犯了错。”
“可再怎样,也不该这样对一个姑娘家。漂亮的小姑娘,是用来宠的。”
南柚双眸黯然:“家主性情酷烈,自是不比楚公子温柔。楚公子在亡妻仙逝后,仍痴心不悔,守身如玉,这样的福分,是寻常女子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南柚说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勾起楚公子的伤心事的,我、我……”
“好了,我不是应公子,不会动辄打骂。柚柚,你想摆脱他吗?”
“我一介弱质女流,卖身契还在他的手里,如何能摆脱?”南柚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不是没想过逃跑,却没跑多久,被他捉了回来,他命人打伤我的腿,还剪了我的头发。”
南柚解下自己的头发,给他看齐整整的断口。
“难怪我见你入府时,腿脚有些不便。我同他将你要了过来,我楚府不大,多你一张嘴,还是不愁的。”
南柚摇头:“他不会答应的。这一路上,不是没有其他人看中我的相貌,企图从他手里买走我。许是前生结下的仇,这辈子他偏偏就折磨我了。”
楚昭南沉默片刻,启唇道:“说出来可能有些冒犯,柚柚与我的亡妻眉眼有几分相似,我自是不忍心看着你在他手里受苦。这样,我同他要你,若他不允,五日后未时,你寻个借口,去七里街的清风小酒馆,会有人带你离开,我包管他再也找不到你。”
“楚公子大恩大德,柚柚没齿难忘。”南柚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