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愿打断这番话。

他和羂索间本就是联系不牢固的合作关系，彼此相处的同时又保持一定的距离。在试探中逐步合作，是他们的常态。

“之前一定查过情报吧？难道你就不疑惑为什么已经身死的‘夏油杰’又活过来了吗？还是说心中有猜想，却不确定？”

真人想打断月见里鸣的话。

如果能获得更多的情报，对他来说会尤为有利。

“让我猜猜，你身上可能还有契约吧？才会如此听话？”

“而你又做了什么，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在此之外。”月见里鸣没有回答真人的话，他眉眼平静，像是完全没有被那番话说动一般。

“我想问——你知道你嘴中的‘夏油杰’，叫做什么吗？”

“这种事情，怎么来说都不公平吧？”

真人的话一句接一句传入月见里鸣的耳中，月见里鸣不曾动弹分毫，这副样子让化身玉藻前担心地看了几眼，她甚至想直接在月见里鸣让她行动前就发起进攻，让那张嘴闭上。

“他们一定对你充满了不信任吧？把你当做工具人来用也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你难道不会觉得耻辱吗？不会想要逃吗？”这番话真人说得相当真情实感。

真人表情一滞，他敏锐察觉到月见里鸣话中的意思。

要赶紧离开这里吗？五条悟来了可能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手中握着那个千纸鹤，眺望远处的天空，感觉到了这几天经常在自己周围的熟悉气息。

真人盯着月见里鸣，静等月见里鸣接下来的话。

“去查一下‘加茂宪伦’吧，找一下民间有没有相关画像，假如能找到关键的信息，那可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月见里鸣似笑非笑。

真人突然间就明白了了月见里鸣听到“夏油杰”三个字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他离开了。

月见里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双手插兜站在远处，放出去的咒灵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收回。

是五条悟来了，月见里鸣心想。于是他又变成那个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月见里鸣。

这样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不是吗？就让他继续以无知、无辜的身份来面对五条悟吧，这样他才能做出那样自然的轻松反应，去与自己喜欢的角色相处。

“可让我好等。”他抱怨道。

五条悟回来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眉眼微动。

“看起来你任务做得很快。”

月见里鸣自然道：“我做事，你放心！”他自得地扬起眉眼。

“做完任务后到现在，等了我很久吧？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吗？”五条悟看了一下周围，问道。

月见里鸣行动一滞。

又来了，他平静地想。原本扬起的眉眼略微淡了下来。

在真人出现时，他就想到了如今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实在是他现在的状况过于敏感，不适合和类似于真人这样的人见面。

原本想离开的，不想五条悟来得这么快。

怎么回答？

月见里鸣不想欺骗五条悟，他想像之前一样，和五条悟说实话。

但实话的话，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真人，过于让人怀疑，或许会给本就身份不明的自己增上一些疑点。

月见里鸣抿了下嘴，他答道：“刚刚，真人来找过我。”

好了，快说吧，不管说什么都可以，更加怀疑自己也没关系。

“……”五条悟凝视月见里鸣，他沉默了片刻。

就在月见里鸣以为自己马上要听到五条悟试探一类的话语时，五条悟走了。

“来吧，还有下一个任务，不是吗？”

月见里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慢半拍跟上五条悟的脚步，还有些迟疑地想：‘就这么过去了吗？’

之后，五条悟像是完全忽略了月见里鸣和真人见过面的部分，他极为自然地带着月见里鸣去做其他的任务。

这期间，之前那种偶尔的离开都少了很多。

同时，月见里鸣没能想起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第一次做任务后，月见里鸣越来越熟悉。交给五条悟的任务向来是一些不好做的，月见里鸣在最初的不适应后，迅速将战斗中获得的一切都转变为自己的东西，甚至于他在咒力的控制上愈发精湛，力求将有限的咒力最大效率化使用。

这样的月见里鸣，在五条悟眼中的利用价值逐渐上升。

假如是学生的话，月见里鸣一定是一个好学生。他能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积极地进行反思，想出应对办法，并在下一次的实施中将问题改善。

面对五条悟偶尔随口说的话，月见里鸣能get到其中的点，他还会主动向五条悟求教。

再一次以不怎么好的口气点了一下月见里鸣的五条悟，突然出现一个想法。

假如月见里鸣不是有着这样的外貌和能力，说不定他会成为自己的学生，自己也会很喜欢这个学生。

五条悟一愣，他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

想什么呢，现状就是月见里鸣有着这样尴尬的外貌和身份，就连为何是这样，对方都说不上来，记忆上的选择性有何大部分的记忆空缺，更是让人严重怀疑的一点。

但……对方像是完全不记得他这边对于对方不好的方面。

就算是自己威胁对方，施以压力，对方也始终将那些直接抛到脑后，以一种全然信赖的角度来对待他。

假如将月见里鸣身份上的问题抛开来看，对方的各种行为、反应，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坏处，从开始到现在，他也未曾感觉到过月见里鸣心术有所不正。

从月见里鸣的角度来看的话，对方真的很无辜，意外拥有这样的外貌和能力，甚至因此而卷入一些不太好的漩涡之中。

但假如……之前见到的一切，他、羂索和月见里鸣相见的那一面，是月见里鸣和羂索故意配合的呢？目的就是为了让月见里鸣打入这里内部？

不论什么样的可能，把月见里鸣放在身边都是极佳的选择。

五条悟抿嘴，不管月见里鸣具体情况如何，对方的身份无法让人放下警戒之心。

月见里鸣再次做完一个任务，他照例完成吞咒灵球→灌水→吃糖三部曲，表情也从最初的扭曲向麻木转变。

任谁在短时间内吞了这么多次咒灵，都会像他一样麻木的，这根本不是人能干的事。

月见里鸣忽然想到夏油杰。他记得，夏油杰的压力来源……就是吞咒灵球吧？

没有接触之前，他猜测过会是什么样的味道，但猜测始终都不如切身体会。如今他算是有所了解，他不过是吞了极小一部分咒灵球而已，就已经开始厌烦这样的味道，但夏油杰可是拥有上千个咒灵。

每一个咒灵都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被他吃下去，糟糕的味道不断在嘴中出现，一遍又一遍，会将其他的味道一并盖掉，做什么都无法冲淡那股味道。

过于多的话，甚至会有被那种恶心味道裹挟的感觉吧？

深陷泥潭一般，无论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到嘴里都感觉不出来。

只会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月见里鸣垂眸。

他之前经常避免往这个方面想，他因为变成夏油杰的样子而心存歉意，多想些相关的东西，会让本就不小的负罪感在心中加深，再加上切身体会夏油杰所经历事情的极小一部分……

夏油杰，是有多不容易啊？

他苦笑了一下，将那种感觉尽可能放在脑后，吐槽道：“话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诅咒？这个数量也太夸张了吧，不觉得根本让人负荷不过来吗？”

五条悟收回看月见里鸣的目光，他回答：“现状就是如此，诅咒的爆发式增长，咒术师的稀少及质量上的青黄不接……”

“这样的话，难道不会累垮吗？光是给你的任务就已经这么多了。”

不，其实你做的任务中相当一部分不是他的，只是被他拿来让你做了而已，虽然他自己的任务也挺多的就是了。五条悟将这一点隐去，他挑眉道：“这么关心这方面的问题？不如你来做里面的一大部分任务？”

月见里鸣土拨鼠摇头，很快的，他略带犹豫地减慢了摇头的速度，最后隐约点了一下头。

啊。

五条悟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种东西他还不至于看错。

月见里鸣这是……？

“假如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分担。”在经历之前的思想斗争后，这番话月见里鸣说得毫不犹豫。

五条悟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到月见里鸣说话。

“说起来，你还好吗？”

五条悟：？

月见里鸣表情认真，穿着白衬衫戴有眼镜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乖巧的学生，放下来的头发略微让那张看上去不像好人的脸柔化些许，额头的那一缕刘海与其他头发融为一体。

这正是五条悟选择这一套的原因，这样的月见里鸣看上去是和夏油杰最为不像的一种搭配。

便是如此，他偶尔还是会觉得那是杰。

然而这一刻，五条悟有些恍神，他第一次将月见里鸣看得这么清晰。

月见里鸣开口了：“这么多诅咒、这么多任务，具有强大实力的你，身份较高的你，肩上的担子会比其他人更重吧？”

“用脑过多会感到疲惫，用脑正是极为消耗糖分的一种，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才带了甜品回来吗？平时也看到你吃甜品。”

“你，还好吗？”

月见里鸣的声音并不大，此时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轻的。

这是和夏油杰一样的声音，却因主人的不同，自然带上了其他的感觉。那种，好似有一阵浅淡的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在夜晚看星空的感觉。

星星串联成片，那些或明或暗的光芒，正是不知道多少个光年前，由不同星球发出的光。它们穿越空间与时间，到达这一片大地。在感慨星光璀璨之时，发出光芒的星球可能在某个时间已然消亡。

月见里鸣的目光，正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距离短到月见里鸣一个箭步就能攻上来的程度，五条悟却从月见里鸣身上感觉不到分毫敌意。

便是这样的距离，他们却不像是在同一片空间。

他们中间始终都有一片透明的屏障，那个屏障不厚，却极难打破。

月见里鸣的视线，是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终于到达这里的星光。

真人察觉到月见里鸣的情绪，他有些不解地歪了头。他不太懂月见里鸣此时的愤怒来自何处，还是紧接着说完了自己的话：“被抓走，被‘奴役’，同时还不断有五条悟在一旁监视……在此之前，更是有咒术界的人在暗中追捕你了吧？”这一点是之后察觉到的，稍一联想羂索、月见里鸣、五条悟三人的见面，就能看出些什么了。

真人久久注视月见里鸣，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看进月见里鸣眼底。

月见里鸣不躲不避，目光格外平静，就是这样如同常态的平静，让人感觉像是没有什么东西会动摇他。

月见里鸣是想用这番话让他们之间起猜忌，让他们之间首先不稳定起来，就像是他来找月见里鸣的目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