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等官珞回神时人已经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周围都是举着火把的护卫一个个面色诡异地看着横躺在地上的她。官珞抬眼去看刚才自己趴着的地方只瞧见一片浓重的夜色,哪里还瞧得见虞敬轩半个影子。

沃日!虞敬轩,你大爷的!

官珞的神情由最初的诧异到了然再到淡漠,抬手轻碰自己的额头压下心底的狂躁,眼睑微敛收拢了眸中的光彩,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官捕头……”崔县令阴沉的声音从官珞的头顶上方飘了过来,“深夜造访有失远迎,不知官捕头有何贵干?”

官珞抬了下眼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崔昊,若无其事地拍着身上的灰尘从地上爬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崔大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在下也是没想到,堂堂神捕竟然也会私闯县衙行这等偷盗之事!来人啊!把人给我抓起来,关入大牢等我上报朝廷再行处置!”

官珞被人带下去的时候也没挣扎,但离开时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屋顶,回应她的除了浓重的夜色以外别无他物。

王八蛋虞敬轩,别让她再见到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都说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官珞抓人下狱的事情干多了,生平第一次自己蹲了大牢,而害她沦落到如此境地的虞敬轩却逃之夭夭。负责押送官珞去县衙大牢的刚巧就是先前遇上的钱捕快,钱捕快押着官珞走了一路,心中本来很是忐忑,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人就跑了,好在官珞很是安分,一路走来便是连话都未曾同他说过一句,低垂着眼眸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官珞沉默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大牢内,等到钱捕快等人要给她上镣铐时才开了口,语气却依旧淡漠:“这东西锁不住我,我保证我不会跑。”

钱捕快原本就有些犹豫,这会儿听了官珞的话便索性收回了镣铐,官珞到底是圣上亲封的神捕,就这样将人下了大狱已经算是羞辱,若是今后计较起来崔昊大小也算个县令,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帮跑腿的,不如索性同官珞卖个好,想到这里钱捕快瞥了一眼周围的狱卒悄声凑到官珞身前劝道:“官大人莫急,再有几日察院的御史就该来了,到时候崔大人自会放您出来。”

“多谢。”

狱卒将官珞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内,见官珞只是坐在地上看似百无聊赖地揪着身下铺着的干草垛子玩儿,便也放心走了。

见狱卒也走了官珞这才放过了身下的干草垛子,凑到门边去看挂在门上的大锁,见四下无人注意便从腰间摸出一根细铁丝,三两下便开了门锁。虽说虞敬轩将她当作诱饵抛了便逃这事儿做得实在是过分,但也不能说是不合她心意。

官珞推开门跨了出去,步子轻巧悠闲,面上更是难得收起了淡漠的神情,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来都来得不带些什么东西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虞敬轩的这番算计。

这边官珞被崔昊下了大狱无奈困于牢中,那边岑钦正同虞敬轩大眼瞪小眼僵持着,最终还是岑钦先熬不住败下阵来,一只手揉着酸胀的眼睛一只手指着被虞敬轩迷晕了扔在一旁的官服男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虞敬轩一边扒着男子身上的深青色官服一边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头也不抬地回道:“显而易见的事情,我在扒他官服。”

“我问得就是你扒他官服做什么?”岑钦有些头疼,原本还指着地上昏迷男子的手转而用来揉起了太阳穴,“你知不知道这人是谁?你就这样把人迷晕了还扔到我这里来?还扒人家的官服!”

“监察院的御史,我又不瞎。”虞敬轩边说着边已经把人身上的官服给扒了下来开始往自己身上套,口中喃喃自语,“幸好这次来的御史不是个胖子,不然还要花时间在仿他的体型上,这去迟了真怕她会气死在大牢里。”

岑钦怕虞敬轩这会儿还搞不明白状况,上前一把抓住了虞敬轩的胳膊强行制止了对方穿衣的动作:“谨言,监察院的御史虽然只是八品的官职,连入朝资格都没有,但却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在,就连我都要时时提防小心谨慎……”

“我知道。”

“知道你还……”岑钦顿时觉得有些挫败,不顾形象地抓了抓头发,“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虞敬轩说着从袖中扯出一叠书信扔到了还一脸苦恼的岑钦怀中,“这是我在官珞被擒之后返回崔昊的书房找到的,你看一下。”

岑钦将信将疑地拆开面上的一封书信,神情也渐渐地由怀疑变为凝重,又接连拆了剩下的几封书信,握着书信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最后竟是一把将那一叠信全摔在了地上:“我大睢怎会有此等草菅人命、贪婪成性的恶官!”

“贩卖私盐和违禁药物、替换死囚、受贿行贿,凡是既能赚钱又能杀头的勾当他都干了,崔昊!呵呵,他可真是当得一个好官啊!”

“你现在就这般生气未免也太早了些。”虞敬轩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想了想还是打算同岑钦解释清楚,省得他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我先前便同你说过,这次赵家村发生的命案只怕没那么简单,我在王氏和崔昊哪儿都发现了那样东西。”

“你是说先前我让你查的那个……”岑钦皱紧了眉头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你说我在这儿整日扮作道士走街串巷的都打听不到实处,结果这么一桩命案却将你我找了许久的东西摆到了明面上……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牵强了些。”虞敬轩挑着眉瞧了瞧桌上摆着的那叠信,“要想钓大鱼还得有个好得饵料才行。”

岑钦沉思着点了一阵头,忽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就见虞敬轩又开始折腾那御史身上的衣服,连忙伸手制止:“可这同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何关系?”

“虽说让官珞被捕是我有意为之,崔昊多半会将她关入牢中,那牢中有些东西是我想让她看看的,这一日过去了想来她也发现得差不多了,崔昊此人睚眦必报,我怕若是去迟了,我那师侄一怒之下要是拆了县衙就麻烦了。”虞敬轩说得漫不经心,甚至还有心思调侃官珞两句,只是心底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

“而且先前不是说了么,此事牵涉甚广,为了避免引得那位猜忌,你不能出面,虞家也不能出面,可光靠这小小的监察院御史分量还不够,得要我师侄这神捕再添上一把火才够。”

听到这里岑钦才终于没再制止虞敬轩的动作,虞敬轩见说服了岑钦,便连忙换上了那身御史的八品深青色官服,又将自己的容貌稍作了一些修改变动,拿走了御史的官印将仍然昏迷不醒的御史丢给了岑钦处理,径自离开了岑钦的别院。

虞敬轩走后岑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先前因为被虞敬轩丢来的信件又气又惊之下而丢失的智商渐渐归位,想起虞敬轩丢下的烂摊子不免有些头疼。

“主子,这御史大人要怎么处置?”

岑钦思前想后只能学了虞敬轩的无赖样不管不顾地挥手道:“关起来,好生看着,每日都给他喂点迷药,注意着量,别太多了保证他这几日不会醒来闹事就好。”

侍卫:“……是。”

但愿这位倒霉的御史大人不会被迷药喂成傻子才好。

官珞撬了门锁从关押自己的那间牢房中溜达了出来愣是没惊动狱卒,她溜出来也没打算跑,反倒是像巡查在大牢内逛了起来,刚出门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女子啜泣声,声音断断续续,中气不足听着像是受了重伤。

官珞蹲下身透过大牢的栏杆往里望去,试探性地问道:“可是赵家村的妇人?”

牢房内的啜泣声一顿,官珞就看见里头一个躺着的人影缓缓抬头,从蓬乱的发中露出半张侧脸,眼神中满是恐惧与绝望。

“在下京兆府,官珞。”

大抵是官珞自报家门的缘故,有微弱的女声从里头传出,声音沙哑干涸却隐约带着颤意:“是……是先前、先前在村中的那位……那位……”

“是我,你别急。”官珞虽看不清牢中的情形,但听着妇人的声音也知道她伤得必然不清,唯恐她激动之下加剧了伤势,连忙出声安抚。

那女人却无心顾忌其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着最后的气力往官珞的方向爬来,一边爬一边呼号声音中满是绝望:“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我真的受不住了!大人!官大人,您……您救救我吧!”

那妇人显然是怕极了,努力地向外面伸出自己的胳膊,试图想要抓住官珞的手,官珞从牢门间的缝隙里将手伸了进去握住了那妇人的手,这只手本就消瘦,现下更是连一块儿完好的皮肤都找不到了,手臂上满是鞭挞后留下的可怖伤痕,像是大大小小的蜈蚣爬满了手臂,血迹干涸结了黑色的痂,混着绽开的红色血肉,饶是官络看惯了这些刑狱之事也心生不忍,但更多的却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一人已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另一人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人,大人,民妇当真没有杀人!当真没有杀、杀人!求大人放过、放过民妇!”

虽说是乡野妇人,平日里粗活劳作惯了比不得那些娇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娇贵,但再怎么皮糙肉厚也是个妇人,哪里经得住牢中酷刑。

官珞心中怒火难遏,沉了声握紧了妇人的手保证道:“你放心,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我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官珞这边的动静闹得有些大,到底还是惊动了狱卒,两名狱卒骂骂咧咧地过来,结果却看见本该关在牢中的官珞正大大咧咧的蹲在外头,还面色不善地望着他们,好像他们才是那个撬开了牢房门锁溜出来闹腾的人。

“你怎么……”

官络没等狱卒话说完,便先发制人,杀气腾腾地起身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牢房,强忍着怒气道:“此人是命案的重要嫌犯,若经州府及刑部核准案情属实,按照大睢律法需判处死刑,判处死刑需奏请圣上批准,地方县衙无权判决!嫌犯若是伤重而亡,便是渎职之罪!”

狱卒被官珞怼得脑袋有些懵,看了看官络手指着的那名妇人,对方因为受了酷刑已经奄奄一息若是不及时救治怕是性命难保,但想到之前县令下的命令又犹豫了起来,只能道:“官珞你如今都已经自顾不暇了竟还管别人的闲事!快回你牢房里呆着去!”

官络看出了狱卒心中的犹豫,也猜到估计是先前崔县令发了话让人别管这两名妇人的死活,反正已经签字画押,若是犯人就此重伤不治就更难翻案了。

官络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两人,那两名狱卒见她不动已将手按在刀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出手制住她。官珞见他二人这般紧张,只能换一种方式同他们道:“这儿的锁关不住我,我想开便能开,你二人也是同理,便是合力也不是我的对手,逃狱是重罪,我说了不会逃便一定不会,反倒是你们俩……”

“若是嫌犯真出了事,崔县令可以推脱自己公务缠身疏忽大意了,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看守大牢的狱卒,倘若人犯有个闪失第一个被推出去的便是你们了。”

那狱卒到底还是被官络三言两语说服了,只是顾忌着先前崔县令的话没敢去请大夫,只是开了牢门将官珞同那妇人关在了一起。官络看了那妇人奄奄一息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满是受刑后留下的血污,心中不忍对崔县令更是恨上了几分,接着吩咐那狱卒去打一盆水再找一块干净的毛巾来,好方便她帮那妇人清洗伤口。

那狱卒倒也厚道,不仅给官络带来了干净的毛巾和水,还带来一小瓶金疮药,虽说只有一小瓶但也能一用,官络道了谢便开始帮着妇人清理伤口。

官络没虞敬轩那么万能,只会一些简单的医理,妇人伤口有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溃烂的症状,官络手头缺少工具,只能一边用清水冲洗一边柔声安抚因为伤痛而痛哭挣扎的妇人,等给那妇人上好了药,妇人已然疼晕了过去,官络也是累得出了一身薄汗,牢中阴寒官络恐妇人受了寒再添伤病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了妇人的身上。

这一番折腾下来饶是官络面上也显露出几分疲惫,靠坐在墙上休息,心中虽还惦记着另一个被关妇人的情况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官络也不知自己这一睡过了多久,等再醒过来时被狱卒的声音唤醒,乍一醒过来便被狱中的寒气冻了个彻骨,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喷嚏。

“官大人,官大人您醒了啊,崔县令派人来接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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