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头一天，白家并不太平。

白琼玖给妈妈买了一个手镯，给姐姐买了小皮包，还给自己买了本书，却在跟何蒖珠满载而归时，被村里的老老少少指指点点。

娘俩一跟乡亲打招呼，那些人就立刻给把嘴闭上，点头笑一下，然后转身就把门关上了，古怪得很。

那边，吴双带着邓小胖刚到家，听到邻居议论的动静，立刻脚不沾地的跑到白家，把村里人怎么说玉京的话都学了一遍。

“真是太过分了，咋能这么说一个孩子呢？这些人就是眼红，看咱玉京能挣钱！”

吴双气够呛，可她是个直肠子，自己痛快秃噜完也没想别人会往心里去多少，等她想起来回头安慰何蒖珠时，何蒖珠脸都气白了……

“京儿，你上哪去了？”

何蒖珠想起听到的闲言碎语，就揪心得直翻个。

“我有事出去一趟，怎么了？”

玉京拎着一大兜熏腊熟食进屋，脸上还挂着笑容呢。

刚才出门去办事，可爽坏她了，拎着一百万现金，趾高气昂的走进银行的感觉就是好。

在银行服务人员毕恭毕敬的态度下走进单独的玻璃房间，这屋子玻璃有一半是磨砂的，等她一进去，里面的人立刻把百叶窗拉下来，有一种牛哄哄包场的感觉，比数年后的vip窗口都牛。

这年头还没有vip一说，但金额比较大的存储也一样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

原来有钱人成天就是这种感觉啊！

玉京心情正好，没成想家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相比上次的冲动，琼玖这次比较淡定，没冲着玉京劈头盖脸的，反倒是何蒖珠就差捶胸顿足了，生怕自己女儿的名声就这么败坏了。

琼玖把听到的闲言碎语学了一遍。

“……村里现在在传你甩了秦白夜就是为了傍上更有钱的大款，刚才秦家兄妹俩还上门堵你们，没堵着大款小三，秦白夜的妹妹就在村里大骂你是狐狸精。现在全村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是狐狸精……我说咱村人是眼睛瞎了么，就你这样的跑去当狐狸精也是里头给人家打杂的，谁家大款稀罕你这款式的，除非是非洲来的。”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来姐弟俩是亲生的，有着一模一样的见解。

琼玖说完，特意看看何蒖珠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

玉京也没想到把秦艺菲留下来，能惹出这么多祸端，眼瞅明儿就三十了，可不能让这年过不去啊。

“嗨！我当什么事呢？”

何蒖珠伸手在女儿胳膊上拧了一下，急扯白脸的说：“死丫头，心咋这么大呢？不知道口水能淹死人么？”

她不放心道：“家里这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赶紧给人家退回去。”

这事瞒不了，玉京把罗宇来的事告诉她，但是一百万的事，她只字未提，怕她妈受不了这么大刺激。

玉京杵着下巴，满眼的古灵精怪：“这可退不了，这里有秦白夜送来的，也有罗宇拎来的，罗宇拎来的有些我都让秦白夜送去给秦伯伯了，再说人家找我来也是正经事。这不是我帮罗晶开的买卖赚了不少钱么，人家特意来替他姐姐谢谢我。妈，你就别往心里去了，我估计呀，那些村民就是看人家开大奔，再加上秦白夜跟他脚前脚后来的，才会传出这些风言风语。”

玉京拽着妈妈的袖子，不停的哄。

“还有啊，秦白夜来还顺便邀请咱们全家初一去他家过年，我没同意，然后他就硬拉着我去市里买了不少吃的。你看，你女儿多自爱，哪有当狐狸精的造诣呀，是不是？”

“就你贫。”

即使如此，何蒖珠也怕出这个家门有人指着女儿说三道四，她哀叹连连，脸愁得跟黄花菜一样。

从没觉得老天这么不公平，哪怕男人死的时候，她也没这么想过，强咬着牙把一双儿女抚养长大。

一辈子本本分分，为什么命运总是这么对她呢？

玉京看她苦着脸，心里都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骂了一百遍，然后牵起她的手：“呀！这金手镯真好看，哪买的呀？哎呦，右手上还戴个玉的？谁家的媳妇呀，收拾这么漂亮？”

“就你不正经。”

这辈子何蒖珠都没戴过这么大的金手镯，家里过的困难那几年，她连结婚时的戒指都卖了，好在一双儿女羡煞旁人，过年女儿给她买了金镯，儿子给买了个玉镯，嘴角才堪堪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玉京心里愁了，她答应罗宇过完年去上海那边帮忙，眼下要怎么跟老娘交代？

“哎呀，这买手镯的人眼光也不错啊……”

“白玉京，你少拍我马屁，我问你，这狗食是怎么回事？黑儿怎么就吃这么点？”

玉京刚想从亲弟弟下手，就被弹劾了。

都怪秦白夜拉她出去，这一来一去，比妈妈和弟弟回来的晚，就耽误了时间。

害她没来得及毁尸灭迹，把那盆剩下的狗食倒掉。

“我……我冤死了，我能对一只狗做什么呀？它不吃食肯定是最近吃漾食了，不消化，少吃点也好。”

能不能去上海，就看琼玖的了。

说完她心里虚得从熟食袋子里撕了个鸡腿。

“来，黑儿，这有好吃的呦！”

黑儿愣是不敢过来，搓着脚往琼玖身后藏。

“你看，它是不是不饿，你该给它吃点帮助消化的药，不然这大过年的，上哪带它看病去？”

白琼玖瞪了她一眼：“你少说‘药’字吓唬它！”

玉京正经八百的胡说八道，完了还瞥嘴一哼，把鸡腿塞自己嘴了了。

“哼！不吃，还不给你呢。”

琼玖一把把鸡腿抢下来去喂黑儿，但黑儿一看鸡腿是她嘴里抢的，耷拉着尾巴就往外跑。

“真吃漾食拉？”说完少年心疼得跑去找健胃消食片。

可把弟弟忽悠住了，玉京把另外一只鸡腿撕了下来，给正准备做饭的何蒖珠送去。

“妈，你尝尝，是不是没有我周姨做的好吃？”

何蒖珠哪还咽的下去，可被玉京差过去了，咬了一口，尝了尝。

“这哪有你周姨做的好吃啊。”

“是不是？妈，我有个想法，明年七叔的店就要拆迁了，咱肯定得开新店，到时候咱也多增加一样熟食。你是没看到，那市里的小熟食店，年根底下有多火，那人啊，就跟白捡一样，上去抢，付款都得排队。”

“可不？你周姨会做卤味、熏腊肉、样样拿手，等明年咱也卖这个，逢年过节，肯定生意好，哎呀，后悔了，今年咱就该干。我刚才在街里也看到了，那场面人山人海的……”

可算让何蒖珠陷入了没挣着钱闹心的境地。

玉京长出一口气。

明儿说啥都不能让妈出门去给街坊四邻拜早年。

想是这么想的，但大早上外边的鞭炮一放起来，莲花乡的村民就串起门来，有的家人少的，男人们凑一起打麻将，女人们早早开始忙活大年夜的吃食。

谁家炸个肉啊、做个大枣馒头、蒸个红豆发糕的，女人们都会端着盆到处走，给街坊四邻尝尝。

孩子们几乎个个一边兜里揣着糖，一边兜里揣着摔炮，拿着一小挂鞭，到处跑。

闪光雷、小呲花、会转圈的小蝴蝶，天没黑就开始放上了。

还有胆大的孩子跟着家里大人到空旷的田地放二踢脚的。

白玉京都没睡醒，就被一阵叮咣的响声震醒了。

十几年以后，城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景象，许多地方禁止燃放烟花炮竹。

虽然被震醒了，可她一点不觉得吵闹，好不容易能活在这种环境里，她恨不得穿上衣服就出去看人家放二踢脚。

何蒖珠给姐弟俩准备了两套新衣裳，一套三十穿，一套初一穿。

本来给玉京买的是件羽绒贴身的小棉袄，可她非在外头套了中式盘扣个做的锦缎子面，红红火火，华丽极了。

这年头人们都沉醉在洋款式上，崇洋媚外的风气从上刮到下，刮得人都忘了本，以为什么新潮什么好，老的就代表着难看。

所以，哪怕是乡下也没人乐意穿这样的老棉袄了。

玉京穿上，感觉老美了，中式衣服还是量体裁衣的，随随便便都得上千块，家里会做活的，也都老眼昏花了，所以这才是奢侈。

什么广州货，那就是批发的。

香港货？不好意思，她也不稀罕。

她穿上新衣服，在领子里围上新毛巾，拿出罗宇送的护肤品去洗脸。

“妈，你用这个洗脸，这叫洗面奶，洗完脸不紧绷。还有这个，叫精华液，这是柔肤水，乳液，还有补水霜，眼霜。这套护肤品对皮肤可好了。”

她说的像推销似地，可卖力气了，何蒖珠拿着洗面奶不知道怎么用：“这咋跟牙膏似地？我不用。你自个留着用吧，妈习惯用杏仁露。”

玉京不管她，直接把洗面奶挤到她手上：“这套是熟龄肌肤使用的，抗皱的不适合我，来我教你怎么洗……”

给何蒖珠把每一样都抹脸上，才放过亲妈。

其实那套护肤品她也能用，只是仗着她妈看不懂英文字，愣是灌输给何蒖珠要是不用，就是浪费的概念，成功的让何蒖珠感受了把强买强卖销售体验。

“呀！这抹上确实不一样了哈，你看妈眼角的皱纹都淡了……”

“可不是吗！”

玉京心道那当然了，国际大牌护肤品，上千一套的套装，怎么着也能有点用啊。

玉京这套全是美白的，洗完脸，她拿着小碗，一会儿倒点珍珠粉，一会儿打个鸡蛋，还不要蛋黄，勾着蜂蜜，黏黏糊糊的半碗，给自己做了个美美的面膜，眼睛上还贴了两片土豆片。

“呱唧！……啪嚓……”

玉京刚才把碗放炕沿上了，听着动静，立马把土豆片摘下来。

只见她家最馋的吃货已经把碗里剩下的面膜当成吃的了，黑乎乎的大嘴边上还沾着白了吧唧的证据，玉京看它的时候，它还舔了舔嘴鸭子，甜的，没吃够。

这狗真是记吃不记打，昨儿还怕她下药，今儿就敢吃面膜！

何蒖珠正和面呢，进屋来看到地上碎掉的碗，连忙念叨：“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琼玖顶着惺忪的眼睛走了过来：“妈，过年好！姐，过年好！”

“哎！好，好……”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她白婶呀，咱们过来给你们拜个早年！”

三口人一听，脸顿时僵住了。

没打算出门，这群婆娘倒上门来添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