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金城，白玉京没急着去找最大的配件店，刚刚她不过是在给老李放烟雾弹。

在五金城想找个犄角旮旯，顿时被一处低碳吸引了，大配件若干、各种型号的钢材钢板，看起来都很新，货却是杂七杂八的，一看就知道是从哪个工地里偷出来的料。

想到刚刚吃的那两串鱿鱼，白玉京将目光盯到几块边角料的钢板上，这真是个好东西啊，不过她今儿时间紧，没空张罗，兜里的钱也不一定够，下回再说吧。

直接蹲在墙角，用本子拉出个表格，纵向排列商家店名，横向是需要的零件名称，每走一家店，就把零件的价格一样一样记了下来。

几次走过那家最大的店，都没进去，等到最后一家店的价格都问完了，已经快下午四点，五金城几乎没什么人逛了。

白玉京掏出杨子骞给她的那张表格，愕然发现店名竟然就是老李说的那家。

难道老李并没有搞鬼？

中午的时候，老李明显有些紧张，都敢跟她要钱了，这人品不应该啊！何况抽油水这种事在工程队里从上到下都很常见，就在刚才她还看到有人卖偷来的建材呢。

抬脚进店，明明外面是一个大门脸，里面却还分了两个店。

每个店里都有老板和活计，而且两个老板长得还挺像。

这是什么情况？

“小兄弟，来买管件？”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看她站在大门口看着两家店不知道往哪走，热情的过来招呼她。

白玉京被误认成男孩，也不恼：“随便看看，哎，小哥，这两家哪家老板姓肖？”

“都姓肖，这家主营大型配件的是肖家老大的，我是这家的伙计，这边是卖零配件的，是肖家二哥的。”

白玉京眼睛一咕噜：“那你认识在市中心干活的李头么？”

“认识啊，李头常来这下订单的。”

一间大店哥俩各一半，提到老李他们又都认识。

她要的配件，肖老大家的伙计说暂时没货，肖家老二的伙计又说有没有货不知道，要问问老板……

白玉京笑眯眯的看着伙计跑去和柜台后的胖子说话，那这胖子就是肖老二了？

肖老二听说白玉京提到老李，也依然没抬头，按着手里的计算器：“后天到货。”

“那这批货是哪个厂子的。”

肖老二一听突然冒出来的毛孩子来打听生产商，顿时烦躁起来。

“怎么来了个什么都不懂的，老李没跟你说货后天我给送去？去去去，不懂回去问老李。”

说完就完全忽视掉这个其貌不扬的黑丫头，继续低头算账。

刚刚走过的店里提供的货最好的都是东北配件二厂的！

白玉京对这间厂子有很好的印象，国企附属小厂，企业里有几个器械钳工很厉害，生产的东西质量没话说，眼下正处于产能过剩时期，所以东西是又好，进价又低。

可惜的是，在这个各行各业都大换血的年代，不少老工业都迎来下岗潮，这个厂子也开始裁员，许多年以后房地产兴起，他们的货依然被业内认可，才成为炙手可热的供货商，厂子的效益渐渐好转。

在来这家店之前白玉京逛遍所有店铺，几乎家家都有货，东北配件二厂的配件价格也不高，为什么他家没有，还要等？

肖家老二遮遮掩掩的态度叫白玉京心里有些谱了。

她当即说道：“我们工头说这批货现在就要，如果你们的价格还能降三成，我们就等两天，要是不能，这批货我们就不要了，反正别人家也不是没有。”

“什么？降三成？”

肖老二终于抬起头，被白玉京锐利的眼神盯着，有一瞬小眼睛闪烁的精明竟躲闪开白玉京的眼神：“小丫头，你是谁呀，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要不是你提老李我都不能搭理你，敢跑这来招摇撞骗，活腻味了？”

白玉京对这种人没在怕的，怕就怕肖老二不生气。

一张嘴，又来了一剂猛药：“我是老李老板雇来的监工，不是老李的人，但是确实是老李叫我来找你的，如果不信我说的话，你就把进货单拿出来，看我能不能把这笔单子销了。”

继续激将起了作用，挂着老李的名头却是大老板那边的监工，被这么个其貌不扬的黑丫头耍了，肖二立刻气得声音拔高，几乎破音度。

“你糊弄肖二爷呢，还监工，给我出去。”

“爱信不信，我要货，立刻马上。我老板要接新活，所以这个活必须三天内完工，你要是再磨蹭，我可就走了，到时候你也别来送货，我这个监工是不会付钱的。”

白玉京不怕还敢催他，这下让肖老二心里有些和浆糊了，要不是真的，这么大的孩子哪敢来催货？还扬言他不出货，就要退货？

肖二有些懵，急切的从订货单里找出一张订单，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无奸不商，他拿出的是底联中最无关紧要的一张。

“小姑娘，你自己看看，这白纸黑字写着呢，你们工头可是在我这签了订单的，你要想立刻拿货，我可以从别人家匀给你，但是，你就算把单子销了，我也不可能退换定金的。”

白玉京一看，这价格比别人家东北配件二厂的货，单价都虚高两成，而且并不是东北配件二厂的，只能算是廉价货。

白玉京知道，杨子骞的活为了保准品质，向来都用最好的料。

现在老李不仅用了廉价货，价格还比东北配件二厂的货贵，可见，这中间有人在狠狠抽这笔油水。

白玉京攥紧订货单，伸手在柜台上一拍，把挨家报的报价单递到肖二眼前。

“我老板没时间采买，你们就联合起来搞价格？你能给我从别人家匀来货是吧，可以，但是我要换货，变成东二的，而且要比其他家报价还低两成。”

“你……你这是违约。”

肖二汗都下来了，用力将白玉京的本子扔了回来。

“谁知道你的报价单是从哪来的，这个价格不可能。”

私下抬高价格，平白赚了三千多块，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白玉京冷笑了一下：“那好啊，既然你没出货，我没给钱，那这笔单子即刻起作废。单子我收回，我得好好让我们老板看看，他到底被坑了多少钱，以后不管买什么都不能跟你这样的不良商家合作。”

“我说了，定金不退你听不懂吗……”

白玉京头也没回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想唬住她没门。

就算给了定金，那也是老李给的呀，关她啥事？再说他们俩穿一条裤子算计人，谁知道到底给没给定金。

她说的三天内完工是假的，其实这个活最快最快也要五天干完，少一天都不行。

可是她知道，肖二不知道呀！怕是他送货越晚，老李越高兴呢。

如果工程现场严格管理物料进购，严抓工期进度的话，有的时候一个房地产的小工程在施工过程中就能省下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但如果现场管理不够严格，有人从进购价抽油水，再有手脚不干净的，每天偷着拉钢筋和建筑板材按废铁往外卖，不算上工期，都要赔上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了。

这种事情，必须从一开始就扼制住，否则抛开损失不说，提交承包合同时，都会写上用材的信息，如果交工时出了问题，承包工程的老板就真的要赔偿违约金了，那可不是两三千油水那么多，少则上万。

等白玉京真走了，肖二才想明白，原来这个黑丫头早就一步步设计好，就是为了套出订单。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