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念诗是为了啥?

“苏先生的诗,总能令朕大吃一惊。”

她感叹完这句,安静下来。

五律八句四十言,最尾的一联,非但要将前面六句的感情尽数收住。

更要将主旨再度升华。

值得期待。

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苏牧,一言不发地等候。

苏牧沉默了片刻,发现女帝就是厉害……说不喘气就不喘气……长见识了。

烈安澜有这种情绪,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这首五言律诗,在文学史上分量极重。

以景壮情,高昂至极,是壮志诗中的绝品,被历代文人奉若上佳之作。

传诵千年。

直到现在,还是课后需要富有感情地背诵的那种……

大烈人有这样的反应属实正常。

他怕再等下去烈安澜憋着要出人命,于是悠悠地将最后两句一并补完,念道: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是全诗最点睛的一笔,苏牧念出来的时候,应景地背负双手。

目光悠远地落在云间。

衣袖翻飞,是一副谁家女子见了,都忍不住芳心暗许的出世模样。

苏先生是有故事的……烈安澜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盯着他的背影想。

紧接着便仿佛过电一样地,被最后这句诗里写的景象震惊到了。

凌绝顶……到了女帝现在的身份地位,可不就是凌绝顶?

站在权力的巅峰,此上无人,此下众生。

换了别人,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可女帝并不满足!

她还要征战到更远!

平定四方蛮夷!

永定山河万万年!

让所有大烈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不受外敌滋扰!

不被任何外人欺负!

会当……就是终当,就是定要……苏先生看出来了朕的野心……

她突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是懂自己的。

人生难得一知己,更何况是到了烈安澜的这个身份、地位。

敬她的、惧她的、有求于她的、算计她的……

百样人,难得知心人。

这也是为何她喜欢和赤炎骑将士们在一起的原因。

这支咆哮天下的队伍最是血性,却也最是纯粹,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能让她恣情谈笑。

她看着苏牧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明丽。

“这最后一句一览众山小,朕送还给苏先生,可好?”烈安澜笑着问。

诗送还给我是啥意思……类似满减还发优惠券么……苏牧报以同样淡然的笑,问:

“有什么说法?”

烈安澜答道:“苏先生是要总领诸子百家,以院长身份为他们指路的引路人。

“诸子百家,便是一座座山。

“苏先生,自然就是这一览众山小之人!”

苏牧觉得很淦。

特么的过了过了……我语文老师知道我被这么说,头发都得被气掉……

哦他早没有头发了,那没事了。

但是想想又挺带感。

苏牧不说话,烈安澜以为他是默认了。

粲然一笑,心情大好。

领导心情一好,手下人的心情就好了。

于是李广带着头,领着赤炎骑的这几位将士,把苏牧的诗套在了刚才的小调里。

继续唱。

苏牧:“???”

我特么念诗是为了什么来着?

……

好不容易吃完饭,赶走了这群煞星,苏牧才终于难得清静下来。

我的妈,以为抄诗能让他们不唱歌了,结果他们越唱越带劲……

苏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甩了甩头。

炼神境的意志都差点扛不住,惨遭蹂躏,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我是一个技术性人才,我不适合跟士兵们混在一起……

他拇指轻推,将手中的长刀推出鞘一寸。

褚清雨不愧是专业的,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不仅给他的刀配好了柄和鞘。

还顺带给刀鞘上雕刻上了复杂的花纹。

看起来像是匠人的印章。

整把刀宛如艺术品,按照现代的话说,这还算是个大师签名款……

苏牧任由思绪发散,耳边是ol风的眼睛娘切削木头的声响。

出鞘的刀脊映照着半空中的月光,反射出一块洁白的光斑,落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这个现象叫反射,里面的原理是光沿直线传播,记着啊,要考的。”

他用下巴指了指光斑,随口给身边坐姿端庄、容貌娴静的墨家钜子讲课。

后者神情专注地削木头,听到苏牧说话,安静地点头。

一缕头发从粉腮畔垂落,她又轻轻地敛在了耳后,别在了黄铜的眼镜腿上。

侧脸的线条俏丽,耳垂软软的,眼镜后面的眸子习惯性地微眯。

——晚上的光线太弱,哪怕有了眼镜矫正,视物也还是有些费力。

“墨者们安排得怎么样了?”苏牧一边问一边把长刀推出再合上,不断熟悉着手感。

墨无暇回答道:“住所安排在了院外百尺,下山路要经过院子。”

她是个知道轻重的人,这么安排的用意,是避免墨者偷跑。

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但她心思周全,依然考虑到了。

说完顿了顿,见苏牧没有打断,她又接着道:

“来的墨者都是经验老道之辈,赤炎骑的军爷们也多有帮衬。

“苏先生的斧和凿,更是比我们一贯用的好太多。”

“大伙儿只用了小半天时间,就搭起来供四十人居住的简易厢房。”

墨无暇的语气虽然平稳,但也难得的带上了一丝骄傲和自豪。

无论如何,墨者们这份技艺,天下无双。

苏牧点点头:“挺快的嘛。”

墨者三十二人,赤炎骑押车的士卒八人,额外再算一个张厚才。

四十一人住的房屋,这么快就能搭出来,出乎他的意料。

不,其实也能说的通……

大家起码都是炼血的,体力绵长,不需要休息。

张厚才炼精,一个人就是一台起重机。

他手下的士兵也有两个摸到炼精境边缘的,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合起来也勉强算得上另一台起重机。

再加上墨者们的技艺,房子搭这么快完全合情合理……

我的思想也需要转变,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了……

苏牧抬头望了望天,把心中的那抹淡淡的乡愁按了回去。

墨无暇偷偷看着苏牧的侧脸,犹豫了一下问:“苏先生在想什么?”

“奥……”苏牧收刀,“我在想,明天墨者们就可以开始营造工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