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轺，离开这里后，你不再是三殿下，而是山野诗人孤云。”

阮柠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明艳艳，他在里面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你要活着，不然贵妃娘娘该如何活？这是我千辛万苦为你谋来的后路，不要叫我失望。”

说着，她偏开视线，望着亭外的人影：

“这里面你挑几个人借我用一下。”

“阮柠。”

她微微皱了眉，语气有些无奈：

“我说了这么多，你莫不是还要去送死吧？”

“不，我是要谢谢你。与卿相识，吾之所幸。”

她在心底默默念道：

“其实，我也是只是利用你而已。只是你恰好让我觉得惋惜。”

他灼热的目光叫她有些心虚，敷衍的笑了笑，简单交代了几句，问他要了代表皇子身份的玉牌，便带着几个人回城。

让那些人寻了几具身形相似的尸体带到三皇子，放下玉牌后放火燃府。

在阮柠进城的那段时间，蔺子砚自己的人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彼时，他正在褚颂的府里望着镰刀一般的弯月，听见了这个消息，也不慌乱，而是笑了。

他不紧不慢的改变了策略，另设计策引二皇子进宫促成“逼宫”大业。

接着，他甚至还语气柔和的指派了人帮阮柠善后，抹去痕迹。

静心听候命令的人觉得蔺子砚虽是看着他的眼睛说话,那墨色深邃的眼瞳深处,却不知游离着什么,偶尔漂浮着某种思绪,好像在思考,却不被外人所捕捉。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他才轻声慨叹:

“你竟为了他与我作对，也罢。”

等阮柠做完一切回到丞相府时，手中尽是冷汗，她站在窗边，仿佛能透过层层围墙看见那皇宫里的血雨腥风。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但她睡得很平静。

第二日一早，她发现院子外的护卫已经没有了。

慢悠悠的晃悠到了阮丞相的书房外，她踌躇了一会儿，敲响了门，屋里传来一道疲惫的声音:

“进来。”

阮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阳光洒在地板上，她走了进去。

抬眼便看见阮丞相一夜间像是苍老十岁般的模样，她心中酸涩，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柠儿，三殿下和贵妃是你救走的？”

她点点头。

阮丞相眼里的情感很复杂，最后这些情感化为一句叹息：

“后生可畏，青出于蓝。”

莫名的，她觉得这句话说的不是她而是蔺子砚。

最后一场交锋，终究是蔺子砚赢了。

“柠儿，十多年前，爹爹做了一件错事，害的元潜家破人亡。是爹爹欠了他，以后不管他做了什么，你莫要恨他。”

阮丞相为人正直，一生只做了这一件违背良心的事。

也就这一件，叫他愧疚了十多年，如今要搭上自己的命，他也不曾怨恨。

瞥见桌上的酒壶，她鼻尖酸涩，眼睛瞬间就朦胧了，眨了几下眼睛，她狠狠的攥紧了袖口：

“爹爹。”

阮丞相这是想要用自己的一条命赎罪，可他哪里知道，蔺子砚要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命。

“回去吧。”

她忽然后悔了，也许她应该试一试的，她能保下褚轺，说不准也能保下丞相府呢。

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她缓慢的松开了袖口，艰难开口：

“爹爹，女儿告退。”

她轻轻合上门，站在门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清早的太阳。

还是刺眼的很，她低下头，用手揉了揉眼睛。

放下手时一时眼花竟然看见自己满手鲜血。

她勉强定住神，耳边模糊听见一声玉碎的声音，惜言小跑到她身边，神色惶恐说：

“夫人自缢了。”

她眨了几下眼睛，刹时泪如雨下。

再次见到蔺子砚是在丞相府被抄家的时候，他一身白衣飘逸清冷，眼神平静的冲她伸出手：

“我带你走。”

她茫然四顾，昔日熟悉的建筑摆设皆被毁坏，再看不出往日盛景，周围吵闹喧哗声不止，推搡阻止，混乱不堪。

唯有她与他站立之处净土一片，像是脱离四周的场景，她仓皇的笑了一记：

“元潜哥哥，此刻只有你懂我。”

就着一句话差点让他落荒而逃，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

“婚约照旧，我会护你一生安宁。”

她抿唇不语，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马车上，蔺子砚脸上的温和清润全部散尽，唇边没了浅淡的笑意，眉眼愈发显的疏冷。

阮柠脸色很平静，眸色不喜不忧，开口也是谈家常的口吻：

“爹爹说他欠了你，让我不要恨你，可我爹爹娘亲皆因你而死，我怎么能不恨你？对了，还有褚轺殿下。”

“褚轺还活着，你知道的。”

“是，是我亲自送走了他。”

她抬起头，那眼眸里的情意与埋怨叫他心口闷痛：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忽然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满眼乞求：

“元潜哥哥，你让我离开京城吧。我知道是爹爹对不住你，我可以不去恨你，但是我没有办法呆在你身边。”

他抬起胳膊反握住她的手，上前将她抵在马车壁上：

“离开我，是要去找褚轺吗？”

她垂眸，躲开他的视线。

“你真喜欢他？”

她闭了一下眼睛，另一只手放在他胸膛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按住，她气恼与他对视：

“是，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你以为我容忍他活着离开是因为什么？”

他靠近她耳边，语气缱绻且杀意腾腾：

“孤云？”

“你…”

原来蔺子砚是故意放走褚轺的。

“阮阮，不要惹我生气。”

她沉默了一会，问：

“蔺子砚，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我不知道。”

他松开扣住她的手，侧脸冷漠如高山之雪：

“但我知道，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阮阮，只要你不走，我保证他会一生平安。”

她倚靠着车壁，平复好过快的呼吸后，偏头望着他，娇娇艳艳的笑了：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