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顾青峰骑着马奔腾了很久，他脑袋空空的，眼前却不停得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里，是日寇猖獗的脸，是百姓求饶的下跪，是一个个背井离乡的身影……

顾青峰很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今的他能做什么？

正如汤将军一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实在是国民政府已经被蛀虫吃空了。

“难道要回熊耳山？”

想到这里，顾青峰又不禁摇了摇头，当初自己是那样信誓旦旦，哪怕折了性命都要闯方腊墓，可惜军饷是拿回来了，太原城却没能守住。

如今，自己又有何颜面去向各位长老交代？

可是留在这满目疮痍的中原，顾青峰又心如刀绞，这种无力的感觉简直就要把他折磨疯了。

就这样，顾青峰牵着自己的一匹老马浪迹天涯，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至于归宿抑或终点，老马是不知的，他自己也是不清楚的。

只是路上偶尔遇到一些灾民，还是忍不住将身上带着的银元送给他们，以期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这就是顾青峰，纵使心灰意冷，可是在遇到可怜的百姓时，总是会施以援手，哪怕是一粥一饭。

可是银元再多也有用完的那一天，后来的顾青峰开始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一路上他风餐露宿，运气不好遇上大雨，衣衫都被雨水打湿；有时候他在破庙里将就，夜晚呼呼的狂风就像是野兽的哀嚎；吃的也是极尽简陋，发霉的饼子，馊了的咸菜都成了果腹的饱饭。

直到身上的银元彻底用光，直到肚子传来咕咕的声响，纵使顾青峰一脸冷漠，也掩盖不住饥饿带来的困窘。

顾青峰掏了掏口袋，身上已经没有一样值钱的物件，就连衣服也因为几经淋湿风干，皱得不成样子，最后顾青峰将视线投向跟自己一路流浪的白马。

顾青峰摸着白马的前额，舔着自己干干的嘴唇说道：“马兄啊马兄，现如今顾某已经走到绝地，虽是不愿，但也只能出此下策。”

白马像是听懂了人话，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舍，但还是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当铺之中。

老板对白马是左看看又摸摸，眼睛里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仿佛发现了一件宝贝。

他开出五十银元的价格，顾青峰没有讨价还价，而是嘱咐了老板一句：“它与我相伴多日，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是决计不会卖掉它的。希望，你能善待于它。”

老板朝顾青峰打包票道：“当然当然，我也是爱马之人，今后保管上好的草料伺候。”

想来不是惜马之人，也不会一口就开几十银元。

顾青峰微微放心了一些，只是离去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但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也许他与白马的缘分也就走到这里了。

顾青峰叹息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路上他没有回头，心中却是无限怅惘，想来他一代发丘首领，竟到了卖马换一口热汤的地步，也是让人嗟叹。

可是不管有多难过，日子还要继续，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填满肚子。

顾青峰在路边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又买了一碗热粥，在小摊上解决温饱问题。

他掂量着手中银元，知道这些钱也不能支撑太久，就像是一兜米袋，不往里面填米，就会有用完的一天，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是天大地大，自己又该去往何处？

不知道是鬼使神差，还是心中有所牵绊，顾青峰的脑海中猛地浮现出一张清丽的面孔，竟是苏飞雪。

一旦思念的阀门打开，之后就是波涛汹涌的牵挂，顾青峰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初下墓时的一幅幅画面，苏飞雪在十绝古阵中的绝美无暇，带领众人成功过阵；土字关中，顾青峰等人中了香风魅舞之后，苏飞雪的临危不乱；在对抗焚火障烟尸之际，苏飞雪撑开的金刚伏魔伞……

而之后在一同抗击日寇的时候，苏飞雪的聪慧、机智，以及高超的身手。

每一幕都深深烙在了顾青峰的心头，他知道这是不应该的，毕竟苏飞雪已经有未婚夫了，当初也是因为她在巫山之上夺还魂草，两人才相识的。

可是现在……

顾青峰叹息一声，将强烈的感情压抑下去，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是因为感情，人才有了跟动物的区别。

顾青峰告诉自己：“我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跟她说什么，就这样，隔得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好。”

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后，顾青峰不再停留，随意买了点干粮后，便踏上了前往上海之路。

因为变卖了自己的老马，手中银元虽然可以再买一匹，但顾青峰却觉得有些对不住那匹白马，于是一路上或行或坐车或坐船。

几天后，他终于来到了大上海。

顾青峰没有直接去找苏飞雪，而是先寻了一份差事，因为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要藏住自己的一身本事，最后只能找了一份码头搬运工的活儿。

而负责招人的老板也是见顾青峰模样顺眼，力气又大，而且对工钱要求也不高，就赶紧将他给招下来了。

这里还可以安排吃住，但是钱要在工钱里扣。

顾青峰心想着与其再寻他处，倒不如就听了这里的安排，于是暂且在码头住下来了。

老板看顾青峰好说话，是个实诚人，也没有多为难他，反而多给了他两件打工时穿的衣服，方便换洗。

会计看老板这样，还有点奇怪，心想着这周扒皮还有转性的一天？

不过面上却是真诚得问了一句：“老板，您多给了他衣服，这钱可要从工钱里扣？”

老板摇了摇头，道：“看他那个样子，指定是流浪在这里的中原灾民，不多给换洗的衣服，一天下来衣服就脏了，就算将就穿几天，也得洗啊，到时候穿的湿衣服，生病了还得耽误上工。”

商人就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是这衣物钱要再从顾青峰工钱里扣，那一个月打工下来不是白打吗？太明显了。

后来老板把顾青峰交给码头的一个包工头，说道：“小王啊，这是新来的，带他去熟悉一下码头。”

那个被叫做小王的包工头，朝老板恭敬得说了一声好：“老板，你放心，人教给我，保证立刻上手。”

老板嗯了一声，然后看向顾青峰：“好好干啊，小伙子。”

顾青峰也点了点头，多的话就没说了。

顾青峰跟着那个包工头去熟悉码头，以及轮渡靠岸的时间表，可是没走几步，小王就开始摆起了谱，他拿牙签抠了抠牙说道：“以后，就叫我王哥，王哥呢，会罩着你的。”

说话的时候，王包工头鼻孔朝天，一脸看不起顾青峰的样子，就好像现在的他不是什么包工头，而是一个很大的官。

顾青峰虽然不忿，但想到自己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惹事的好。

于是他朝包工头点了点头，别扭得喊了一句：“王哥。”

包工头见他不情不愿，心里也很气恼，但奈何这小伙子是第一天上工，直接找茬的话，老板那里不好交代，于是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倒是想好了如何给顾青峰一个下马威。

到时候好好整一整这个不上道的家伙。

顾青峰跟着包工头，熟悉了码头，以及搬运时候的注意事项。

虽然他这是第一天干码头搬运工的差事，不过这工作也就是扛扛箱子货包，不需要动什么脑子，顾青峰很快就上手了。

对此，包工头也只是点了点头：“不错嘛，看来你天生就是干这种事的料儿。”

顾青峰拧了下眉头，而包工头则拿着小弟谄媚上供的糕点，一口吞了一个说道：“好好干，等下了工就可以去吃饭了……”

然后指了几个工人，对他们说：“以后，这小子就跟你们一屋了，一会吃饭带他一起，然后就去睡觉吧。”

被点名的几个工人不情不愿得抬头，但在看向顾青峰的时候，却露出友好的目光。

包工头交代完毕后，就打算离开了，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突然扭过头朝顾青峰喊了一声：“今天就是熟悉工作，你可没干什么啊，到时候别管我要今天的工钱。”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任谁看了顾青峰的脸都知道他风尘仆仆，现如今已经是饥肠辘辘，包工头不仅不放他去吃饭，反而要他白打一天工。

真是无耻不要脸！

而包工头他自己呢，则屁事不干，就在旁边吃好吃的，喝好喝的，看谁不顺眼再冷不丁得骂上几句，真是让顾青峰忍不住想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