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笑凌，不知怎的，笑凌心中升起一抹愧疚，偏头躲过了顾流云的注视。

顾流云倒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朝顾青峰颔首示意：“走吧，咱们就一起去看看水祸退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落在老族长与笑凌的耳朵里，就像夜里的时候，青碗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让人无法忽略。

一行人浩浩荡荡，顾青峰三人在前面打头阵，这样也是叫灵族的人可以放心。

在顾青峰身后的是罗率领的警备队，他们后背背着一把长弓，身侧悬着盛放弓箭的箭筒。

笑凌跟老族长在队伍靠近中间的位置，毕竟老族长年岁大了，身体反应速度稍慢，再加上身份原因，自然是被灵族的人层层保护。

“咿呀撒，阿大，侬觉得顾哥哥可是好人？”笑凌扶着老族长，一边走路一边询问他的意见。

老族长眉头紧紧得皱在一起，他的头发也较之前越发灰白，想来是被巨龟神像碎裂的事情吓得心神不宁，他告诉笑凌，岛上的人很清楚巨龟对灵族的意义，它就是灵族的守护神灵，保护灵族的人，免受水祸的侵袭。

但是之前顾青峰几人也确实是品行端正，尤其是在那一晚，对抗水祸也算得上尽心尽力。

想到当时顾青峰手捧一枚方方正正的小印，金光闪闪，让人不可直视。

那时候那枚天官印震慑的岂止是那些水祸，包括灵族的人也感觉到了它的不同反响，这也是为什么老族长自己会误以为顾青峰是神灵的化身，是上天派来拯救灵族的。

“神像虽然倒塌，但若是真像那人所言，水祸尽退，那么之前我们对他三人的判断，就不是误言！”

老族长的意思很明显了，神像很重要，但神像的意义也是为了保护村民。如果水祸确实已经被顾青峰他们击退了，再也不会来打扰灵族人的安宁，那么他们就是从根本上解决了水祸的隐患，保护了岛上的居民。

因此，是非曲直，大是大非，在老族长的心中早就有一杆秤衡量了。

说话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海边，顾青峰三人让开了位置，让灵族的人好好看清楚。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自己亲眼看到的现实才是真相！

罗第一个冲到了海边，看到了就是密密麻麻的水祸尸体，它们的肚皮朝上，露出柔软的腹部，浑身确实僵硬得绷着，宛若一条条死鱼。

“涅了？”罗有些不敢置信，他扭过头，拉住一个人，嘴里嘟嘟囔囔的。

顾青峰从他们的交流，以及脸上的神情来看，他们嘴里的涅了应该是指死了。

他们不敢相信水祸是真死了，还怀疑是不是假死，等到了第二天这些东西又可以死而复生。

顾青峰跟他们语言不通，也就没有凑上去解释，反而是笑凌跟老族长主动走了过来，问出了所有人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它们真的死透了吗？”

杨百手努了努嘴，双手抱胸道：“废话，这些水祸又不是我们一个个杀死的，这跟你们之前那种法子不一样，你们射杀它们，只是让它们暂时性的封闭，造成假死的状态。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直接是从根本上解决的问题。”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百手朝顾青峰的左手看了一眼，他左手还拎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要说这些灵族的人也是太紧张神像水祸的事情，都没有好奇得问一下顾青峰手里拎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百手将目光收回来，继续道：“不然，也不会一死死一片了，而且你们自己也能看见，这些水祸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压根不是被兵器所杀，而是自己丧失了生命的体征。”

笑凌听得云里雾里，她看向自己的爷爷，结果老族长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从杨百手的嘴里验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之前用弓箭对付水祸，不能使它们真正死亡，而顾青峰等则是暗中做了什么，才能让所有的水祸就此沉寂，再掀不起一点波浪。

“那你们的法子是什么法子，跟我们的法子又有何不同？”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虽然不能完全听明白杨百手的话，但还是保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想从杨百手嘴里套话。

杨百手看向顾青峰，他倒不是不愿意跟老族长说具体原因，实在是历史悠长，这是一个千年前就布下的困局，要是真的说起来，还不知道要从何讲起。

至于顾青峰，他不是孙武，也不知道孙武到底对灵族人做了什么，对那些水祸做了什么，一切是非曲直不清楚，也就不好对过往古人进行评说。

因此，对于老族长的好奇，顾青峰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事关秘辛，还望族长体谅顾某，顾某实在无可奉告。”

老族长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看向顾青峰：“那既然这些水祸已死，让它们留在岸边也不是个办法，可否交给……”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族长顿了一下，然后问顾青峰有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顾青峰望了一眼海域，那些幽蓝光滑的尸体，如今只是一副人不人鱼不鱼的躯壳，它们的使命早就结束，如今就算守在水边，也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腐烂发臭罢了。

“烧了吧。”顾青峰叹息一声，缓缓道了一句。

将那么多的尸体捕捞埋在岛上，浪费人力不说，岛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空地，况且灵族与水祸有仇，他们自然是不愿意好好得将水祸送走的，所以直接一把火烧了是最简单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老族长认可得点了点头，他朝笑凌点了下头，笑凌便托人交代了下去。

杨百手见此场景，低声问了一声顾青峰：“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啊？我身上都快臭了。”

别说杨百手，就连顾青峰跟顾流云，身上也是一股浓郁的腥臭，毕竟是从水祸尸体堆里走回来的，现在身上的味儿都快比水祸味道重了。

但是族长没放话，他们肯定是走不了的，再说了，灵族的人好不容易看到翻了肚皮的水祸，当然是看着火把将它们烧得干干净净才放心。

顾青峰三人没心思看他们放火，就走到一边去，等他们什么时候结束了一切，再一起回城。

灵族的很多人都去准备树油等易燃物了，但是等他们折返回来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灵族的人都出来了，他们用车推着树油，还有柴火，好像是把家里能用到的东西全运出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水祸若是烧光了，这一天便是灵族的大日子，他们举城同庆，也是情理之中。

顾青峰三人坐在旁边，他们没有干涉，也没有上前说一句话，甚至有灵族的人得知这些水祸变成现在这个一动不动的样子是受了顾青峰他们的恩惠时，竟然还一个个过来道歉。

不过，顾青峰全都摆手拒绝了，他只是想帮助他们解除这个被困在小岛的诅咒而已，并不奢求报答。

“其实，不光是灵族的人，包括水祸，它们何尝不是被困在这座小岛，无法离去？”

现在对它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了。

顾青峰清冽的眸子，怜悯得看着远处，火苗窜上水域，去烧毁那些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世间的东西，火舌犹如毒蛇，在水域上爬行，火势越来越大，仿佛要烧毁一切的罪恶与丑陋。

还有，那窜起的火光就像冉冉升起的希望，象征着灵族的人就此解脱，他们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未来的日子会是美好，温暖，充满一切不可知的憧憬。

“哎，你说那些水祸原本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杨百手看着远方的火光，感觉有些刺眼，目光收回的时候，便多了一句嘴。

顾青峰苦笑一声：“谁知道呢。”

是好人吗？好人的话，那该是多少条无辜的生命。

是坏人吗？坏人的话，那又是做了多少的罪恶，让孙武把他们变成不人不尸的样子。

顾青峰将视线转向那颗被布蒙起来的头颅，喃喃低语了一句：“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都没得选择，水祸生前的身份我们根本无法调查，更何况，它们在成为水祸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死了的东西，只能毁灭，而灵族的人还活着，他们的未来还充满希望。

顾青峰只能帮助灵族的人，这是一场没得选的棋局，孙武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布局好了一切，顾青峰只能硬着头皮来践行，却没有自己考量选择的余地。

“不管怎么说，水祸得到了解脱，灵族从今以后终于可以自由，这就是结果……”顾青峰一言以蔽之。

他站了起来，颀长消瘦的背影如同灵族人身后背的那把弓，可用来搭箭，也可用来当做近战的武器，但是行的端，站得直，便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