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不凡急冲冲得赶回去，他还没进到聂长老的房间，就声音先到：“聂长老！”

这一声聂长老是给外人听的，无论洪不凡对哪位长老不敬，但是对于聂长风他从来都是恭敬有加的。

可没想到，一向宠爱自己的舅舅在这次看到他时，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洪不凡进去以后，便把屋门给带上了。

“舅舅，这是谁惹您生气了？”洪不凡卸下了帮主的气派，他蹲下身子去捡那些被聂长风扔在地上的东西。

洪不凡一样一样得捡好，放回它们应该的位置，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讨好聂长风。

可聂长风却并不领情，而是直接问洪不凡刚才去哪里了。

“啊，没，没去哪里。”洪不凡借口是去处理帮务了，所以耽搁到了一点时间。

结果一向并不在意这些的聂长风，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跟洪不凡较了真：“处理帮务？那你说说，是去酒楼，还是去女人身上处理的帮务？”

洪不凡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正想问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聂长风却长长喊了他一声：“不凡啊，你说说，老舅对你如何？”

“舅舅待我自然是极好的，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舅舅就给我什么，比阿爹对我还好。”洪不凡直直得看着聂长风，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小孩。

他说：“阿娘没了，阿爹也走了，如今不凡只有舅舅一个亲人了。”

聂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却挂着无尽的疲惫，然后说道：“对啊，你我只有彼此一个亲人了，所以不凡，在老舅面前，坦诚一点好吗？”

“舅舅！”洪不凡矮下身子，搅着手指又唤了一声。

聂长风盯着洪不凡的样子，好像他还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生活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可如今他长大了，他肩上的担子比自己的还要重了。

聂长风说：“不凡，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是希望你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不会碌碌无为。”

洪不凡重重点了点头：“不凡知道，不凡现在已经成了丐帮的帮主，不凡没有给娘亲丢脸，也没有对不起舅舅的期望。”

他总是这样乖，总是这样在自己面前这样乖。

聂长风觉得这样问下去可能什么都问不到了，他不忍心，可是他也不能是非不分：“阿凡，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去见那个女人了？”

洪不凡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悦得喊了一声：“舅舅。”

聂长风不让他蒙混过关，继续道：“阿凡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又去见谢金妍了！”

这一次不是问句，而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肯定。

洪不凡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他换下了刚才的软弱乖巧：“那又如何？舅舅，我已经长大了，我喜欢哪个女人是我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反问聂长风：“为什么，阿爹要管，你也要管？”

聂长风看着洪不凡生出的利爪，感觉自己可能今天才看到洪不凡露出来的一点锋芒。

他有些陌生得看着洪不凡，那种冷冰冰的眼光，让洪不凡有些不舒服。

洪不凡再度低下了身子，重新换下一种柔软的语气：“舅舅，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就是喜欢她，别的都可以，就这一件，您不要管我好不好？”

聂长风也不想这样说下去了，他让洪不凡好好想想：“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你明明答应我会断绝跟那女人的关系，结果今天就迫不及待得去找她了？”

“洪不凡我本来不想说你，我们是丐帮，你如今看看自己，何曾有过一个丐帮的模样？至于那女人，我不用长老的身份来压你，我是你舅舅，这门亲事我不会答应，身上沾染的那股妖里妖气的味道，真是难闻！”

洪不凡刚才与谢金妍厮混，身上除了一股女人味，还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香，熏得聂长风都有点受不了。

洪不凡受不了聂长风那鄙夷的眼神，说他分明就是对金妍有成见：“你跟父亲一样，就是看不上她，只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可你们懂什么，这世上最关心我的人就是她！”

“我娘死了，爹不管我，就她对我体贴入微，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她不好？有什么资格说……”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了洪不凡的脸上。

聂长风没想到自己一生如此掏心掏肺却只换来几个字：“有什么资格？”

那女人什么都好，而自己，呵呵。

聂长风感觉真的跟杨百手说得一样，洪不凡已经被谢金妍洗脑了，别说是非了，就连恩德都分不清楚。

聂长风收起满腔的质问，有些话心知肚明，便无须再问，他只今洪不凡是不是要拖着丐帮入了日本人的坑。

他问洪不凡：“那通缉令，是谢金妍给你的？”

洪不凡不说话，受了这一巴掌，他恨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聂长风却根本不答应，他让洪不凡今天把一切都给好好说清楚：“那通缉令，是不是谢金妍给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洪不凡懒得理聂长风，转身就要走。

聂长风一把拉住洪不凡的胳膊，洪不凡红了眼，就要去掰聂长风的手，却发现聂长风的身子正在颤抖。

他有些愣，战战兢兢得问：“舅舅？”

聂长风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清泪，他问洪不凡：“不凡，你老实跟我说，你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一句话，让洪不凡怔在原地。

可是洪不凡还想辩解，他让聂长风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舅，我知道你对我处置李不为不满，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并不是真要……”

洪不凡又慌又乱，结果被聂长风的下一句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要灭口的那几个弟子，我救下了。”

轰的一声，洪不凡坐在了地上。

他有些茫然得看向聂长风，聂长风也蹲了下来，洪不凡仿佛要一个溺水的人要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断断续续得跟聂长风说：“舅舅、舅舅，你都知道什么了。”

聂长风心里疼得厉害，他主动去摸洪不凡的头，然后说：“舅舅什么都不知道，舅舅都不知道。”

“舅舅只想你自己说，你爹不是你杀的，那碗粥没有毒，对不对？”

听到那碗粥，洪不凡感觉自己最后一丝辩解的理由都没有了。

同时，聂长风心里也有数了，原来真是他做的。

洪不凡已经认清了形势，他问聂长风：“你想怎么样，舅，你会保我的，对不对？”

不然的话，早在当初就揭穿自己了，难怪一切会那么顺利，原来是舅舅帮了他一手。

“你当初就帮我隐瞒了，你会继续帮我隐瞒得对不对？”洪不凡抓着聂长风的手，不停得摇晃。

聂长风不知道，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洪不凡就求他，说看在过世的娘的份上上，再帮他一次。

洪不凡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只是太气了，只是太失望了。

他才是老夫子的亲生儿子，老夫子却说要传位给姜洪亮，还说是自己让他下定决心了，第二天就公布。

洪不凡没有办法，他只能，只能铤而走险。

聂长风看着洪不凡，他也茫然了，开口道：“不凡，你把事情的经过，好好的，从头到尾得说一遍。”

“舅舅？”洪不凡以为自己听错了。

聂长风却说：“舅舅只相，听你嘴里的真相。”

这是聂长风在考验洪不凡，看他嘴里有没有真话。

而洪不凡也心里清楚，那些可以拿出来的罪证都在聂长风的手里，这真相不管他交代还是不交代，聂长风都已经知道了。

如今聂长风要听他自己再说一遍，就是想要找个理由放过洪不凡。

所以洪不凡不再隐瞒，而是从头到尾得把事情前因后果，清清楚楚讲了一遍。

原来，小临跟侍女说的都没错，他确实跟老夫子吵了一架，而后来拿去哄老夫子开心的毒粥也确实是老夫子真正的死因。

洪不凡没想过，老夫子真的会喝下去。

就算一个傻子也应该清楚，刚刚跟你闹翻的人，刚刚决心那么大，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给你送粥。

“更何况，他已经说了，要传位给姜洪亮，我怎么可能再低头？”

再说了，当时不光是自己生气，就连老夫子也是愤怒异常，谁能知道他真的会喝下那碗粥。

“因为你的父亲，爱你啊。”聂长风已经彻底对洪不凡失望，看着这个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亲手谋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聂长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只是跟洪不凡说：“因为是你送去的粥，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所以他会喝。”

聂长风想不到，到如今洪不凡还要为自己开脱：“他爱我，爱我就不会一直看重一个外人，舅舅，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是你，你不会看我有事的对不对？”

洪不凡已经忘记了刚才明明说谢金妍才是世上最好的人，他跪在地上求聂长风放自己一马。

他不停得求，把过世的娘搬出来，把过世的爹搬出来。

“你不是说，我爹爱我吗？我爹肯定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是弑父凶手的，舅舅，舅舅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明明洪不凡是他聂长风看着长大的，为什么聂长风觉得自己这是第一天看清洪不凡。

见洪不凡还在求自己，聂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舅舅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张通缉令是你受了谢金妍的指使，是她蛊惑了你，始作俑者是她。”

“对，是她，没有那张通缉令，我也不会回来，不会跟阿爹顶撞，都是那张通缉令！”

聂长风道：“好，那你愿意跟谢金妍彻底断绝关系吗？舅舅说的是，彻底断绝，这一次就不要骗舅舅了。”

“我愿意，舅舅我答应你！”这一次，知道聂长风手里有自己把柄的洪不凡考虑都不考虑得就答应了。

聂长风说了一句好，然后又说：“这张通缉令，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凡，你也长大了，你长大了。”

聂长风连连说了两句长大了，洪不凡以为他是愿意放过自己了，赶紧问道：“那我爹的尸体，还有，小临那些人？”

洪不凡迫不及待得追问聂长风，关于他们几个的下落。

聂长风笑了，他是真没想到洪不凡到如今还是如此，想着把所有罪证毁掉，他没有揭穿，没有拒绝，而是答道：“你父亲在山神庙的棺材里，至于小临，那些人的下落明日我便会告诉你。”

洪不凡本来想一下子把所有的后患都除掉，但是一听有重要的尸体，当下就决定立马赶过去。

刚才的愁眉不展一扫而空，洪不凡再度生龙活虎起来，他直接转身就走，差点都忘了跟聂长风打一声招呼。

等想起来时，洪不凡重新扭过了头，他喊了一声舅舅。

聂长风没有应，而是再度重复了那句话：“你长大了，以后私底下也不用叫我舅舅了！”

洪不凡以为是今天惹恼了舅舅，嬉皮笑脸得回了一声：“你是不凡的舅舅，一生都是不凡的舅舅。”

“走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聂长风下了逐客令，然而在洪不凡离去的时候，聂长风却向着顾青峰跟杨百手藏身的地方掠了一眼。

他知道，那人没有离开。

他知道，那人只有得到老夫子的尸体，才能彻底查明老帮主的死因。

他更知道，洪不凡长大了，他该承担做错事的后果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护着他，至少聂长风护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