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顾流云的顾虑！

顾青峰哂笑一声，这个顾流云与小时候还是一样，捏住了他的七寸，却不一次性杀死他，反而像是猫戏老鼠般的慢慢玩弄。

即便是刚刚在盗洞之上，顾流云也是在演戏。

只是他不明白，顾流云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三番四次的攻击、示弱，再离开，再引诱他主动送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顾青峰闭上眼睛，任由河水托着他向前，在心中嗤笑，不会的，无论是他还是顾流云都不是幼稚的主儿，对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

顾青峰思绪飞快的转着，突然灵光一现，若不是水流控制着他，他几乎要跳起来——顾流云是为了那样东西吗？

此刻，暗河的水冰冷，顾青峰的心却更冷。

他暗暗的摇摇头，像是要将这想法剔除脑袋，可是越急着剔除，这想法便越是清晰，清晰的顾青峰生生打了个冷颤。

他挣扎着要从水里起来，想要逃离，可身为首领的尊严又让他不甘心如此认输。

湍急的河流推着他向前，他的心中却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短短几秒钟，无数思绪从他脑中闪过，到最后他已经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妄的，甚至他有了一个想法，这次巫山之行，已经被顾流云牢牢的握在手里，他像是被蛛丝困住的昆虫，眼睁睁看着蜘蛛顺着蛛丝爬过来啃噬自己却依旧无能为力。

砰！

顾青峰的脑袋再次撞上一块石头，水流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也突然慢了下来。

到了……

顾青峰微微叹了口气，随即知晓他不能再逃避了。

“你果然来了。”顾流云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顾青峰缓缓睁开眼睛，顾流云正低头打量着他，脸上一副戏谑的神情。

多像他们小时候啊。

顾青峰脑中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些画面，当年他与顾流云一起玩的时候，顾流云每次骗到他也都是这样的表情。

顾流云冷笑：“赶紧起来吧！”

顾青峰撑着石头，不过刚站起，顾流云便伸手重重的推开了他。

他一屁股坐在水里，有些许的愣神。

“你要什么？”顾青峰轻声道。

纵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他还是想听顾流云说出口。

顾流云嘴角一挑：“我亲爱的堂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顾青峰闭上了眼睛，随后猛然睁开：“不可能！”

“几千年前，楚襄王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等待着巫山神女呢？”顾流云突然道：“他等了多少年，想必就绝望了多少年，堂哥，你这般等过别人吗？”

顾青峰不言语，顾流云也不需要他说话：“十多年前，我选择离开，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找过我？”

找过……

顾青峰想要回答，可他知道不需要了，顾流云并不相信他的话。

顾流云轻轻吐了口气，阴冷着一张脸问顾青峰到底知不知道当初他为何离开，知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着顾青峰来找，又是怎样的一次次的从希望到失望，又是怎么样的一步步走到了恨的极端？

顾青峰愣然：“难道不是因为我……我杀了叔叔？”

“呵呵，你果然不知道。”顾流云神色狰狞：“你永远是小少爷，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明日栋梁，怎么会懂我的心情？”

顾流云怒吼出声，可是看着顾青峰茫然的表情，他突然就觉着无力，他该怎么解释当初的他即便是接受不了，但也知道顾青峰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当他逼迫自己忘掉杀父之仇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家族没有一个人重视这件事，所有人都在称赞顾青峰的老辣果断，前途不可限量，竟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这份果断对准的是谁。

包括顾青峰本人……

他竟没有等到一句抱歉，竟在顾青峰的脸上看到了飘飘然……

“我没有！”顾青峰也吼了出来，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跳了起来，还没有站稳便揪住了顾流云的衣领：“我没有。”

他纵使再没心没肺，也不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用血换来的‘荣耀’，那可是他叔叔的血！

顾流云一巴掌扇在顾青峰的脸上：“没有？我去找你的时候，是谁正在族中几位长辈前侃侃而谈，说成僵之后便无法收拾，自己也是为了发丘天官的脸面着想，是谁？”

顾青峰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我并不是说叔叔……”

砰！

顾流云狠狠推了顾青峰一把，却忘了顾青峰正扯着他的衣领，两人摔在冰冷的暗河里，像是两个孩童一般的扭打起来。

顾流云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嚎啕大哭，像是个得不到糖的孩子，顾青峰一声声的辩解也缓缓的低了下去，只一句句的重复‘我没有’这三个字。

“顾流云，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顾青峰声音嘶哑：“他不仅是你父亲，他也是我小叔，我……我怎么会？”

顾流云咬牙道：“天官印给我，我便相信你。”

“不可能！”顾青峰瞪大了眼睛，通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顾流云，却不过是在掩饰他心中的悲伤：“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天官印……不可能给你。”

后面的话顾青峰说的有些艰难，但他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顾流云天分不低，便是当发丘一门的首领也没什么，可是他万万不能拿到天官印。

因为他担不起这份胸怀天下的责任！

顾青峰到如今还记得，当他拿到天官印的时候，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那无形的枷锁即便是他都很难撑过来，若是顾流云……

顾流云什么都好，唯一便是心胸不够宽广，因此无论如何天官印都不能给他。

“欠你的是我，即便是还也该我来还。”顾青峰压在顾流云身上，脑袋上的血缓缓的往下滴着，他却仿佛看不到：“顾流云，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不想再和你耗下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便在这里了断吧。”

顾流云挑起嘴角：“你说了断便了断？”

顾青峰笑的诡异，他缓缓的从顾流云身上滑下来，竟开始回忆起他与顾流云自小到大的情意。

顾流云听着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几次想要打断顾青峰，后者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嘶哑的声音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说着当初的他们是多么的美好，若是没有误会，此刻的顾流云应当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们必然能成为盗墓界的二人神话。

“你他娘的闭嘴！”顾流云猛然一吼打断了顾青峰：“你如今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想着以前的情意，便会放过你吗？”

顾青峰缓缓摇摇头道：“不，即便是我也不一定会比你做的好，我只是想要结束我们之间的误会罢了。”

顾流云眼睛一跳，只觉着不好。

“小云，你回发丘一脉吧，发丘一脉凋零，以后就靠你了。”顾青峰声音很低，听在顾流云的耳里只觉得他有气无力。

顾青峰不顾顾流云的挣扎，右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强硬的将鬼哭小斧与飞猿天堑索塞进后者的手中，随即缓缓的道：“这两样东西，你也有资格继承，如今我便将它们给你，你不要辱没了门派的传承。”

“你他娘的什么意思？”顾流云只觉得头皮发麻。

顾青峰冲他笑了笑，脸色苍白，只看着顾流云却不再说话，也不用他说了，顾流云已经看到了……

血，血从顾青峰身体里汹涌而出，染红了暗河，染红了他们相握的手，也染红了发丘一脉的两样信物。

顾青峰笑着，仿佛丢下了所有的包袱：“小云，我累了！”